“可有哪里傷到了?”
顏夕搖了搖頭,“只是想不到她竟這般恨我?!?p> “雪麗藍(lán)斑的毒素侵?jǐn)_心神,她也多半是身不由己?!彼麑捨康?。
話雖如此,只是,若不是心里存了那樣的苦毒和咒詛,毒素也不能憑空讓她生出這樣強烈的恨意。
她睡不著,話頭有些多,“小的時候,哥哥每日都要去軍營,爹娘又事務(wù)繁忙,家里只有我一個人。顏瀟跟著父親來參加族會,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她不怕我,也不像那些人會故意讓我,琴棋書畫,樣樣都比我好。我很羨慕她,她那么漂亮,聰明,大家都夸她?!?p> “她卻嫉妒你?!崩钅藉氛f,“人總是過分看重自己沒有的東西。”
“是?!彼环裾J(rèn),“我淘氣爬樹,不小心摔了下來,顏瀟那時不知樹上是我,不管不顧地跑過來救我,被我壓得手臂脫了臼,當(dāng)場疼暈了過去。”她說。
李慕宸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只知道顏瀟視顏夕為死敵,卻不想她也有這般的好心。
“沒想到吧,”她笑,“她雖然驕蠻,心地卻善良?!?p> 李慕宸為她掖好被角,說道,“雪麗藍(lán)斑并不是無藥可解?!?p> 以槐花入藥,以西陵獨有的荷首蟲卵為引,去腐生肌有奇效,不僅能化解毒素,而且能與此毒相互促進(jìn)得以令腐肉重新煥發(fā)生機。這些年,他因察覺身體不適,便對醫(yī)術(shù)多有涉獵?;蕦m秘書里,恰好提及此毒。
“從前,書上看過?!彼攘葦?shù)語帶過,“明日臨行前,我會將此事辦妥,你別擔(dān)心?!?p> 聞言,顏夕狐疑地看他。
在她審視的目光下,李慕宸才勉強地開口,“她與我并無交情,又……與你交惡,我本不愿多事?!?p> “殿下,在為本王出氣?”她眉頭微皺,心里卻被攪起了漣漪。
若不是她隨口說了這段陳年舊事,李慕宸是不是還會見死不救?只因顏瀟幾次三番和她作對?
心緒動蕩之下,胸中一股血脈翻涌,她輕咳不止。
“怎么了?”他被她這突來的異狀嚇到,慌了心神,“我叫大夫過來?!?p> “咳咳……不必了,本王只是有些困倦?!?p> “好,你安歇吧?!彼爝^一雙長臂,將她輕輕扶起,撤去了靠枕,讓她平躺在床上。
鼻尖最近的距離看他,少年的英氣面龐初現(xiàn)雛形。她看見少年眼底那抹算得溫柔的情緒,冷漠之人稀有的情緒,前世,他就是用這幅面孔蠱惑得她失了江山。
他手腳利落得比素秋有過之而無不及,將被角掖得嚴(yán)嚴(yán)實實,為她拂去散亂的發(fā)絲。
“等我回來。”又是這樣一句,他似乎對此有著諱莫如深的執(zhí)念。
少年離去的背影堅定而沉穩(wěn),挺拔的身軀有了成年人的輪廓。
瑞月軒里,顏瀟被父親用繩索綁住手腳,丟在內(nèi)室的床上。她被堵了嘴,竭力嘶吼也發(fā)不出一點聲來,鼓脹著一條條青筋,在她纖細(xì)白嫩的脖子上顯得戾氣十分。
“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就乖乖呆在屋內(nèi),饒了你爹,也給全家留條活路好不好?”顏厲守仍然心有余悸。若是吃不準(zhǔn)顏夕心軟,他恐怕就真的為這小畜生搭上一條性命。
轉(zhuǎn)身出門的剎那,撞上了李慕宸。
“早年在醫(yī)書上看過雪麗藍(lán)斑,本王依著記憶調(diào)制了些偏方,不知城主可愿讓小王一試?”
顏厲守頓時喜出望外,顏瀟的傷勢原本就無藥可醫(yī),如今聽到一絲希望,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他自然愿意一試,更何況眼前之人是長孫殿下,南城擁立的主子,未來的天子。
李慕宸吩咐顏厲守守在門外,自己一個人進(jìn)入臥室。
諾大的房間,因為顏瀟近幾日發(fā)瘋胡亂砸打,侍婢們都將那些有棱有角的東西撤了出來,如今里頭空落落的,徒留四面墻。
他徑直掀了幔子,入了內(nèi)室。
顏瀟手腳被綁著,丟在了床上,混亂的衣衫上染了不知哪來的污漬,可怖的一張臉上涕淚橫飛,亂糟糟的秀發(fā)披蓋在臉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似的。
他一眼看出她在裝睡。坐在床邊,一把撈起她,輕輕地?fù)荛_掛在傷口上的頭發(fā),也許是疼了,她眉頭皺了皺,卻仍緊閉著雙眸也不肯發(fā)出一絲呻吟。
她不敢睜開,她不知如何面對眼前的人。他天之驕子一般的人,而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平白污了他的眼罷了。
李慕宸取出自己方才研磨好的膏體,小心涂抹于她的傷處,一陣陣的溫涼滲入腐肉,她頓時覺得神思清明了起來。她閉著雙眼,感受著他溫柔的動作,紗布輕輕裹住她的傷處,沒了裸露的可怕的傷口在臉上,她看起來好像溫和了許多。
“每日換藥一次,十日即可。”臨走前,他解開了她手腳的繩索。
他還說,“傷好后,離開南城,不準(zhǔn)再見南山王。”
聞言,她愣住了。
繼而,她想,長孫殿下是擔(dān)心她再傷害南山王吧。聽說長孫殿下無權(quán)無勢,若要登上皇位,只能依靠南城的勢力。她是昏了頭了,被恨意蒙了心智,竟對南山王出手。
待他走后,她躡手躡腳地下地,拿出藏在床底的鏡子,端詳著自己的臉,懷里捧著那一罐他親手研磨的膏藥,一雙大眼睛里懸著淚水,強忍著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