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王府的車輦抵達京都城外,凌王殿下率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在京都的城樓下列隊相迎。浩浩蕩蕩的士兵已經(jīng)將必經(jīng)之路都戒嚴,城中百姓只能在警戒之外遙遙地看上一眼南山王的車輦,即便如此,今日京都的管道上也被圍觀之人擠得水泄不通。
素來南山王府在朝野內(nèi)外的聲望極高,南山王族素來低調(diào),此番進京,南山王府的拜帖已經(jīng)堆積如山。
皇帝命人將空置的南山王府重新修葺了一番,府中用度皆與宮內(nèi)一般,又另賜下婢仆百余人以供差遣,如此殊榮,是當年的太子府也沒有的。
交代了顏夕次日皇宮接風宴之事后,凌王便率領(lǐng)百官向皇帝復命去了。
安頓了之后,府中之事交給了素秋,顏夕便與燭龍一起琢磨起那奴隸將軍的擒龍功來,封洛和燭龍對招,顏夕站在一旁觀看。
“屬下覺得,招式不難破,難的是如何不讓那股龍吟聲攪亂心神,尋常人若沒有深厚的功力,很難把持得住。”
“自古龍吟乃破邪之音,被這歹人用了,倒成了靡靡之音……”
“既是靡靡之音,便用凜正之音破之?!?p> “你是指古琴?”
封洛點了點頭。二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顏夕。
“看我作甚,本王又不通音律。”他們顏氏兄妹,兄長擅音律,工兵法;而妹妹則通墨畫,習武學。
“聽聞宮廷內(nèi)有一琴師,名宿久,曾將般若心經(jīng)譜成梵音,于音律和佛法的造詣都十分了得?!?p> 次日,皇帝特意傳召南山王覲見。
路過紫陽殿外的青石臺,看見那廊下候著兩人,正是先太子遺孀赫連氏與長孫殿下李慕宸。指引公公緩下步子,著意是否停下過去寒暄幾句,顏夕卻腳下生風,粉面含笑,狀似沒有看見的樣子。
身后的赫連氏的臉色不大好看,自打太子仙逝,輕賤她母子二人的多了去,更何況這位是南山王,即便是太子殿下再世,見著了也得行禮問安的人物。
隆安帝大病未愈,一直臥病在床。顏夕請安之后,賜座于床榻前。
隆安帝似乎面有難色,想了半天才猶豫開口,“函谷之事,冒犯了南城,如今宏兒削爵囚禁,也算是朕對南城的交代?!?p> “多謝陛下。”顏夕面色恭謹卻坦然無懼。
隆安帝雖病著,眼光卻依舊敏銳,自己膝下十多個孩子,竟沒有一個有顏夕這樣的膽色和氣度。
“朝中爭斗不休,宏兒一時想錯了路,追其根源,也是儲位之爭。朕有心早些定下儲位,早早給他們封王各自歷練,可那幾個都差些火候,阿朝怎么看呢?”
“按照宗法,原是嫡長子繼位,太子殿下不幸早逝,聽聞太子殿下留有血脈,不該是長孫殿下?”
“按照宗法,該是這樣沒錯,只是宸兒這個孩子,天資太過平庸……”
“如此,微臣也毫無頭緒,微臣久居南城,與諸位王爺素日并無交往,亦不知其品行脾氣,不好擅自論斷?!?p> “也是,你雖與他們并尊,年紀卻小了他們一輩,是朕病急亂投醫(yī),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尤其是這碩大的皇家?!?p> 顏夕從老皇帝處出來,距離晚宴開始尚早,路上碰上了凌王和誠王,隨口寒暄了幾句,便看見西陵國的阿提王子帶著那位奴隸將軍迎面走來。
“聽說你們東嵐國帝制不同尋常,除了皇帝,竟然還有一位副帝,想不到本王今日能見到傳說中的南山王。”阿提王子看向顏夕,“聽說老王爺過世,如今南山王府只剩您一個了,您可千萬要好好活著,好將這舉世無雙的副帝頭銜傳襲下去?!?p> 誠王和凌王面露不悅,但又不好發(fā)作,畢竟阿提來自西陵皇族,而他所言之事皆又屬實。東嵐國人素來不愿提及副帝一事,只因副帝一銜,昭示著李族皇權(quán)是由顏氏禪讓而來,仿佛永遠矮了顏氏一截,也因如此,南山王府從不以副帝自居,坊間也甚少將這陳年往事翻出來,百余年來,這個頭銜也鮮少有人提起。
顏夕掃了阿提王子一眼,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王子,喜歡戳人心窩的性子,當真不討喜。
“說來本王與西陵也是老交情,當年與摩德將軍碑林之地一戰(zhàn),讓南山立下不世之功,承讓承讓?!?p> 寥寥數(shù)語戳中了西陵人多年來的恥辱,阿提王子的臉色頓時又青又紅,十分精彩,一旁的誠王和凌王得了便宜,眉頭舒緩開來,面上掛了笑意。
想當年,碑林之地一戰(zhàn),震驚朝野,南山世子顏朝,運籌帷幄,收服西陵侵占十年的瓊云三城,將西陵人驅(qū)趕到碑林之地以西,簽下停戰(zhàn)條例,從此兩國修好至今。
“王爺威名,阿提如雷貫耳。如今時移世易,本王最近新收了個將軍,武功不錯。聽說王爺?shù)挠H妹妹顏夕郡主曾拜在千機老人的門下,習得千機秘法的武功,可惜她死了,不然我們東珠將軍倒是可以討教一番?!?p> “舍妹福薄,若是她還在,也一定愿意與東珠將軍切磋切磋。”
聞言,凌王提議,“聽聞東珠將軍如今是蘇家小姐招親擂臺的擂主,要知道這蘇家小姐美名遠播,不少王公貴戚心向往之。擇日不如撞日,趁著今天高手云集,不如就將這擂臺搭在王宮之內(nèi),不知東珠將軍意下如何?”
“當然沒問題,就權(quán)當為南山王接風的表演?!卑⑻嵬踝硬坏葨|珠回應,便爽朗答應。反觀東珠面上,沒有半分神情,倒也奇怪。東珠的武功,于西陵國內(nèi)當算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但凡高手,無一不是有些傲氣,在阿提這張揚的人手下,竟沒有半點脾氣。
顏夕笑了笑,“諸位有心了,說起這擂臺,本王初入京都,便有所耳聞,既然那擂臺是蘇家小姐的招親擂臺,那若是我們贏了……”
“那蘇家小姐的婚契拱手奉上?!?p> “好,爽快。那就看看哪位高手能抱得美人歸?!?p> 誠王與凌王相視一顧,似乎各有所思。接引太監(jiān)領(lǐng)了眾人去了肅律臺。這本為皇家校場,后來校場遷去了地方更大且配備練馬場的桐苑,此處便遺留下來變成素日皇宮禁軍們練習的地方。
席間,逸王攜長孫殿下,玉瑤公主,丞相父子,太尉等一眾赴宴的王公親貴前來。
“九皇弟編排了這么一出大戲,也不叫上本王,叫本王等在成陽殿空等,好生無聊?!?p> “一時興起,是臣弟的疏漏?!?p> “哈哈,皇兄說笑的……”
眾人紛紛落座,眾人沿著練武臺,坐成一圈。太監(jiān)領(lǐng)著長孫殿下李慕宸落座在顏夕相鄰之位,顏夕隱約嗅到不尋常的意味,卻毫無頭緒。
“南山王爺安好!”李慕宸乖巧地拱手作揖。
顏夕抬眼瞟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長孫殿下有禮。”
李慕宸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旁人對他的輕慢,早已不以為意,徑自安靜地落座在側(cè)。
首先是少陽宮衛(wèi)長出戰(zhàn),沒過二十招,便被打下場。隨即,誠王派出自己的御前侍衛(wèi)出戰(zhàn),幾番纏斗,也敗下陣來。
席間的氣氛愈發(fā)緊張,原本想在這里贏了東珠將軍,一來解了蘇家的困局,二來打壓下西陵國的氣焰??扇缃?,若是一直輸下去,恐怕要闖下大禍來。
幾場比試,皇室都落了下風,西陵國的阿提王子氣勢愈發(fā)囂張。“想不到南朝的人,武功都這么差?!?p> “在下陸天逸,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請東珠將軍賜教。”
東珠此刻,正志得意滿,全然沒將陸天逸放在眼里,“副統(tǒng)領(lǐng)?不如直接派你們正經(jīng)的大統(tǒng)領(lǐng)出來?也好省些時間?”
臺下眾人的臉色不甚好看,尤其是誠王。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乃是他的親舅舅李遙,外戚掌權(quán)哪里靠的是拳腳上的功夫。如此一來,陸天逸已然是整個禁軍中武學造詣的頂峰。
陸天逸上前拱手作揖,坦然答道,“大統(tǒng)領(lǐng)有軍務在身,騰不開身來,還請東珠將軍不吝賜教?!?p> “好說……”
“凌王,這拳腳功夫看起來著實沒有觀賞性,不如請樂師助興,去去這其中的戾氣?”一旁的易歡突然開口,繼而又聽見顏夕附和,“聽聞宮中琴師宿久,彈得一手梵音,不知能否有幸得聆清音?”
凌王瞥了一眼東珠,未及開口,便聽見玉瑤公主忙不迭回應,“父皇命皇兄好生招待王爺,一名琴師又算什么?!?p> 如此,凌王只好應下,“來人,傳宿久過來?!?p> 顏夕與易歡相視一笑。
陸天逸慣用的是劍,東珠便拿了把刀相抗。剛開始,東珠出刀霸道凌厲,刀刃所及之處,帶起陣陣低吟,所及之處黑煙繚繞,殺氣騰騰。陸天逸功力深厚,只能勉強去抵抗耳邊響徹的靡靡之音,持劍邊戰(zhàn)邊退,強大的刀勢之下,陸天逸每退一步,都將臺上踩出一道深印。
一聲悠遠而清朗的琴聲傳來——宿久落座與古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仿佛滌蕩去這肅律臺積年的戾氣。眾人焦躁的心隨著琴聲緩緩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