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魚傳尺素

　　李靖和大天走至井水巷前，臨街邊攔了一輛轎子，搖搖晃晃往虬髯客家里去。

　　虬髯客不在府中，管家說，虬髯客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并沒有說是去哪里，一邊打發(fā)人去鋪面上尋。李靖自回房中歇息，不覺一覺睡到下午四點，長天進來說，“忠孝王府那邊打發(fā)人來找李相公”。

　　李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穿衣服換鞋，又叫水來洗漱。一刻鐘后，坐上忠孝王府的轎子往白虎大街去。

　　伍建章家里派來的長隨對李靖說，忠孝王兩天前得知大興京里鬧京漂亂，便星夜兼程從南陽關趕了回來，柴紹委托傳遞書信之事，他老人家業(yè)已知道了，請李靖去王府一敘。

　　轎子在巷子口一擺一停，轎夫們把轎子放下來，道，“咱們王府到了”。

　　長隨掀起簾子客氣地請李靖下車，行至王府五間大門前，早有家丁等在門口，另換一乘兩抬小轎請李靖坐上。

　　李靖訝異道，“進貴府內(nèi)還要坐轎子么”？即使是在越王府，也沒見過這等排場。

　　家丁笑道，“我家住的偏，所以地方比別處寬敞些”。

　　轎子一抬，家丁把簾子放下，李靖坐在轎中，透過轎子上的軒窗游覽王府風景。也許真是地處偏遠的緣故，忠孝王府的內(nèi)宅確實要比其他同規(guī)格的宅子大上數(shù)倍，并且旁邊還擁有連片農(nóng)田和樹林（此處切記）。李靖在轎子上坐了大約有一柱香時間，又過了兩間垂花拱門，聽得轎夫落下轎子，說道，“客人到了”。

　　于是又有一眾家人簇擁上來，將李靖引至一處廂房內(nèi)。那廂房的面積也大約抵的上一座正殿了，臨窗有一間大炕，炕上鋪一條猩紅色金錢豹大褥子，橫設一只牡丹花樣紅漆小桌，桌子上擺一套半舊茶具。忠孝王就坐在那條大褥子上，背倚一只石青色枕頭，也是金錢豹樣式，似在小憩。

　　忠孝親王年輕時以悍勇聞名，雖然今年已經(jīng)年過七十，據(jù)說仍能拉得動百石之弓，親王今天只穿了一件直綴，李靖可以看清他大臂上虬結(jié)隆起的肌肉。

　　看他們府里家丁的表現(xiàn)，似乎這位王爺平日里規(guī)矩很大，這一點從他的睡姿上也可體現(xiàn)一二，眉頭深鎖，雙耳豎起，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對周圍環(huán)境充滿警惕，頗見軍旅作風。李靖當下便不好驚擾他。在挨炕邊上一溜的三張椅子上撿了一張坐下，家丁為他端上一杯茶。

　　茶沏綠油油一大碗，李靖端起杯喝了一口，香氣膩得從鼻孔里噴出來，似乎是瓜片。李靖便把茶放下，茶杯放在茶托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忠孝親王在頃刻睜開了眼睛。

　　忠孝親王的表情不是愉快，家丁很緊張，李靖懷疑是自己驚動了他，便從椅子上站起來。

　　家丁說，“這是給柴相公送信的李公子”。

　　忠孝王哦了一聲，遲緩地眨兩下眼皮，向李靖頜首，“請坐罷”。

　　李靖方坐下，把柴紹的信交給家丁，家丁又呈給忠孝王。

　　李靖道，“忠孝王爺，既然信已經(jīng)送到，我這就回去了”。

　　忠孝王擺手道，“不急，坐一會兒罷”，一面拆信，早有一旁的人為他呈上花鏡，忠孝王便一手拿著花鏡對著光細細地看。

　　約莫過了有半柱香，忠孝王收了信，把臉調(diào)轉(zhuǎn)向李靖道，“小朋友，聽你口音，似乎不是山西人”？

　　李靖便如實說，“我是隴西人”。

　　“隴西”，忠孝王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你告訴我，你跟嗣昌怎么認識的”。

　　李靖道，“在下跟太原侯家的二公子有些交結(jié)，上月隨他們家一塊往山西去，在臨潼山遇上一伙強賊，幸得柴公子施術搭救，這樣認識的”。

　　忠孝王笑道，“只見了一面，嗣昌就肯把這樣機密的書信交予你，想必你是他極為信任的人了”，說罷，拍了拍身邊的猩紅色褥子道，“上炕坐罷”。

　　家丁忙使了個眼色給李靖，李靖方知伍建章不喜別人與他假意謙讓，便道聲謝，挨著他坐下了。

　　忠孝王拍了一下李靖的肩膀，贊道，“好結(jié)實，我見了你也喜歡。小朋友，不嫌我托大，我便喚你一聲賢侄罷”。

　　李靖笑道，“豈敢”。

　　忠孝王笑吟吟點頭，向家丁道，“吩咐廚下收拾一桌好飯菜來，再要兩壺酒，我跟侄子說幾句話，你們且去”。

　　家丁們紛紛退下，順便帶上了大門。忠孝王在窗邊上淡淡地看著人走遠了，向李靖笑道，“李淵向來機警多謀、消息靈通，什么樣的強賊竟能把他們家殺的片甲不留，以至于要嗣昌施術去救”。

　　李靖道，“那伙人的身份實在蹊蹺，因此未敢妄定”。

　　忠孝王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能有動機并且有能力劫殺李淵一家的，只有東宮的人馬。唉，未想到那人面上敦厚謙和，內(nèi)里卻如此狠辣”。

　　李靖道，“王爺也如此以為？但我也曾在那天看見了越王的義子麻叔謀”。

　　“九老中唯有楊素支持楊廣那一派，他的義子出現(xiàn)也不足為奇”，忠孝王頓了頓道，“可有在那天看見宇文家的人”？

　　李靖道，“這個沒有”。

　　忠孝王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欲回一封信給嗣昌，賢侄，可否托你帶去”？

　　李靖為難地說，“我在京中的事務了結(jié)之后就會即刻前往河北，并不往太原那邊順路，恐怕耽誤王爺?shù)氖隆薄?p>　　忠孝王道，“不妨事，信里沒甚要緊的事，你若得空遞給他便是了”。

　　李靖只好答應。忠孝王當下開箱柜找出紙筆，洋洋灑灑寫了兩大篇，把墨跡吹干，取出兩只鯉型薄板，用紅線繞線槽捆了三圈，最后穿過魚嘴處的方孔縛住，交給李靖。

　　忽然門外銅鈴輕響，家人隔著門說，“酒菜齊了”。

　　忠孝王道，“賢侄，留下吃個飯罷”。

　　李靖在忠孝王府中頗為閑適，見天色漸晚，不禁也覺得有幾分饑腸轆轆，又不見虬髯客遣人來接，便順勢應下了。一時傳了飯菜上來，家人另端上一個黑漆木大桌子，就在炕上吃。伍建章樂于與李靖推杯換盞，直灌了李靖三大壇才心滿意足地放李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