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凌夕離開青冥城,舟車勞頓,兩日后來到了虎溪山下。
此時離修真盛會召開還有一天時間。
錦心上岸便忙著在山腳下的小鎮(zhèn)找客棧,好讓公子歇腳。
虎溪鎮(zhèn)估計很少有機會能有這么多陌生面孔出現(xiàn),而且都是各大世家的不俗人物。
江湖上聽說要在虎溪山召開修真盛會,自然有很多人想來湊湊這個難得的熱鬧,其實,真正能混進修真盛會的也沒有幾個。
很多附近的老百姓,也像過年趕集似的往虎溪鎮(zhèn)涌。
那些個做買賣的、江湖賣藝的也都聞訊而至,一時之間,虎溪山下這個小小的鎮(zhèn)子真是熱鬧非凡。
鎮(zhèn)上就那么幾家好點的客棧,找的前幾家都已客滿,錦心不覺焦躁起來。
此時,凌夕與侍從正坐在一家茶館歇息,等待錦心來請。
茶過三巡,還不見錦心回來,其他侍從有些耐不住了,東張西望看周圍熱鬧,見凌夕不動神色,正襟危坐,又只好收回眼神耐心等待。
曉城比他們早到兩個時辰,他先在虎溪鎮(zhèn)溜達了一圈,眼看著參加修真盛會的各世家陸續(xù)抵達,鎮(zhèn)上漸漸熱鬧了起來,繞了好一陣,還沒見凌夕到達。
曉城百無聊賴,在熙熙攘攘人群里穿行,迎面看見錦心,見他一路走一路伸著脖子在兩邊看,一望便知在找客棧。
“現(xiàn)在這個時候才到,你還想在這里找到客棧!”曉城暗自笑道,“凌夕肯定在附近哪個茶館歇息,就讓他先找一陣子好了?!?p> 他往前擠了半天,遠遠看見茶館中坐著的凌夕,抬腳剛想走過去,又一思忖,直接找過去豈不是太刻意了,不如制造些動靜把他們吸引過來。
那茶館前已經(jīng)聚起一群人,圍在中間的是兩個江湖賣藝人,只見兩人你來我往,先練了幾趟拳腳,便拿著盤子向圍觀的人來討賞錢。
周圍的人看看熱鬧還好,一見要掏錢馬上散去一半。
賣藝的急了,大聲吆喝道:“看各位是不滿意我們兄弟的拳腳功夫,那下面就亮出真本事給各位父老瞧瞧了,我這位兄弟師從高人,練得一套絕妙劍法,既然各位父老這么有眼光,今日就獻寶了!”
另一個賣藝人從架上拿下一柄長劍,只見他左手反手持劍,右手為劍指做個起勢,一路舞的天花亂墜,刺、劈、點、掛、撩,周圍人也是看的熱鬧,剛才要走的人也駐足繼續(xù)看下去。
曉城在人群里抱著胳膊看了一會,心想:“這種江湖賣藝人,就吃準了修真人和習(xí)武高手不屑于圍觀這種把式,牛就往大里吹,招數(shù)越花哨越好,反正一般人頂多看個熱鬧,其實不過都是劍法的入門招式?!?p> 那賣藝人一時舞畢收勢,周圍人這次鼓掌明顯熱烈多了,另一個賣藝人乘機又拿出盤子討賞錢,三三兩兩的銅板扔進了托盤。
待討到到曉城跟前,曉城歪頭摸摸鼻子嬉笑著說:“我比你還窮好吧。再說了,剛才那些哄小孩的招數(shù),也好意思要錢??!”
這一句話說出,那兩個賣藝人登時變了臉色,看這小子一身游俠裝束,年紀輕輕,也沒有佩劍,不過也是個江湖混跡之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剛才舞劍的賣藝人手持長劍指向曉城:“你好大的口氣,那我們來打過!看看你有多高的功夫!”
這下正好合了曉城心意,“比就比!”說畢隨手也從架上抄起一把長劍。
那些圍觀的人本來只是瞧個熱鬧,看現(xiàn)在是要真動手了,一些膽小的人趕緊擠出人堆溜了。
剩下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在圍觀,但明顯圍觀的圈子已經(jīng)稀松很多了。
茶館中,凌夕還在面無波瀾的等待錦心歸來。
侍從聽到外面有異樣的動靜,回頭從人縫里看見曉城站在地當(dāng)中,準備和一個賣藝人過招,不禁脫口而出:“怎么又是他!”
凌夕聞言也看了過去,微微一愣,看到這種情勢,他不由站起身出了茶館,向圍觀的人群走去,侍從們也在后面趕緊跟上。
凌夕走近人群,周圍人一看這公子氣度,不免想到眼下鎮(zhèn)上有很多修真世家的人,都趕忙讓開。
凌夕和侍從正好站在曉城背面,只聽曉城說道:“你真要和我比啊,我可是學(xué)藝廣博,不小心傷了你可別怪我!”對面的賣藝人被人當(dāng)眾揭短,必然是要爭回這個面子,罵一句,“少廢話!”便一劍劈來。
旁邊侍從看看凌夕,好像并沒有想出手阻攔的意思,也就插著手一起看看熱鬧,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曉城持劍架住順勢一撥,那賣藝人瞬間感覺一股力量從劍上傳來,隨即使出全身力氣刺向曉城。
曉城又使出一招,輕松將來劍格開,凌夕看出這是“峨眉倒拭”,看似輕輕巧巧,但那賣藝人卻被弄了個趔趄。
賣藝人心下暗暗叫苦,但又不好在眾人面前露怯,只好咬著牙使出渾身解數(shù),因他只學(xué)的些皮毛功夫,又加上身強力壯,只會一味耍狠,生生把原本應(yīng)是輕盈飄逸的劍法,使成了上山劈柴的刀功。
曉城的劍好似游魚一般,總是能剛好貼著對方的劍險險避過,好似沒有用力,卻又不能讓對方近身。
不懂的人看是賣藝人聲勢威猛,曉城四處躲避。在內(nèi)行看來,就是曉城無招勝有招,把對方溜的團團轉(zhuǎn)。
曉城早知凌夕已在身后,一來,不想為難賣藝人,點到為止,讓他們以后不要再牛皮吹得太大;二來,把凌夕吸引過來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對面的賣藝人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曉城故意賣個破綻,把自己的劍往對方手下一送。
當(dāng)啷……
他手里的長劍落地,周圍人一片哄笑,“劍都拿不穩(wěn)還笑話別人的劍法!”
曉城對賣藝人一抱拳,“這位兄臺功夫不錯,是我不及,承讓了!”
賣藝人過了幾招,早知道對方不是等閑之輩,方才還暗暗擔(dān)心會顏面掃地,現(xiàn)在看到曉城給足了自己面子不免羞愧,“江湖之大果然臥虎藏龍,人不可貌相,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p> 凌夕轉(zhuǎn)頭頷首,侍從上前在賣藝人托盤中放入一串銅錢,“這是我家公子的賞錢?!?p> 那兩個賣藝人忙疊聲道謝。曉城回頭裝作驚訝道:“這不是清遠公子嗎!你們什么時候到的虎溪鎮(zhèn)?”
滿頭大汗的錦心趕回茶館,見凌夕他們沒了蹤影,急的四處張望,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襲白衣的自家公子。
錦心吃了一驚,公子從來都不到人多的地方,怎么現(xiàn)在還擠到人群里去了!
走近一看,錦心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只見公子對面站著曉城,不由心中恨道,“這家伙簡直是陰魂不散!”
錦心走到凌夕身邊,瞪了曉城一眼,低頭囁嚅道:“公子……,鎮(zhèn)上的客棧都滿了……”
曉城嗤笑道:“就你這么找當(dāng)然沒有了!”
錦心本來就沒好氣,這下更火了,還沒有待他發(fā)作,曉城又說道:“我今日到的比較早,想你們來晚了,肯定沒有住的地方,我已經(jīng)替你們包了一層客棧!”
錦心的火氣瞬間滅了幾分,卻又添了幾分懷疑:“包了一層客棧?你有錢嗎?”曉城坦然地說道:“當(dāng)然沒錢!不是等你付嗎。”
眼下這種情形,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錦心看公子神色坦然,好像并沒有什么異議。
于是一行人就在曉城帶領(lǐng)下到了一間客棧,看樣子也是這虎溪鎮(zhèn)上比較體面的住處了。
曉城一進門便打招呼,“掌柜的你看,我說過清遠世家的人肯定會來,趕緊安頓吧,付錢找他,”隨手一指旁邊的錦心。
掌柜一面急忙叫伙計帶凌夕一行人上樓,一面攔住錦心堆笑說:“這位客官,住店錢還是先交了吧?!?p> 錦心道:“你急什么,還怕不給你?罷了,你說多少錢吧?!?p> 曉城剛邁步上了幾個樓梯,就聽到下面的錦心大叫起來,“什么客棧?你這是黑店吧!足足貴出別家兩三倍!”
掌柜急道:“這位客官,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早上是那位客官來說,要給清遠世家包一層客棧。他說自己走得匆忙沒帶錢付定金,到時清遠世家的人來了,會三倍付店錢!我不也是賭了一把,才給你們留了房間,否則到現(xiàn)在哪里還會有空房間給公子??!”
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錦心真想上去劈了這個小子。
曉城一撇嘴道:“你都找不到客棧給你家公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謝我才對!”凌夕微微回頭吩咐錦心:“付錢!”旋即帶領(lǐng)一行人跟隨客?;镉嬌狭硕?。
樓下錦心一肚子火付完了店錢,雖然這錢付的窩火,但好歹有地方安頓公子也就不提了。
曉城不等凌夕問,便三言兩語解釋了為何自己也會出現(xiàn)在虎溪鎮(zhèn):離開師父后獨自行走江湖,自己修煉涉獵比較廣泛,元夕聽說虎溪山有修真盛會,在青冥城和凌夕分別后,思慮一下也想來開開眼界,便一路趕了過來,知道凌夕最晚在今日肯定會到達虎溪鎮(zhèn)。
他獨行速度比較快,因此在凌夕之前到了虎溪鎮(zhèn),看這么多世家都會來,擔(dān)心他們來晚了沒有地方住,所以就先替他們定了客棧。
曉城這一番話在錦心聽來也算合理,但又總感覺哪里不對,可自家公子看上去并無懷疑之色,也就不再細究了。
既然是曉城幫忙定好客棧,解了燃眉之急,自然也有他一間客房住。
這是曉城數(shù)月來住過的最好的地方,可他在房中卻完全無心休息,這幾日越靠近虎溪山就越忐忑。
看凌夕面容平靜,沒有絲毫波瀾,他雖然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
出了房間,曉城在客棧二層溜來溜去,數(shù)次到了凌夕門口抬手欲敲門,又數(shù)次放棄。
“與他方見第二面,我就這樣沒來由地關(guān)注和提醒,會不會反而讓他警惕懷疑!”曉城痛苦地糾結(jié)著,“萬一被懷疑,我以后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了!”
曉城竄出客棧,感覺自己需要冷靜冷靜,于是漫無目的在虎溪鎮(zhèn)上走著,反正這些日子獨自一人已經(jīng)走過不少地方。
從出了娘胎,他就沒有考慮過錢的問題,現(xiàn)在一切要靠自己,也沒有其他本事,一路上憑著小法術(shù)替人鎮(zhèn)邪除祟掙點錢。
這幾個月有錢就住店吃飽飯,沒錢就露宿忍餓,但是腳步一天都沒有停過,就是為了找到這個人。
現(xiàn)在等到了,而且就在自己跟前,卻什么都不敢說、不能說,“我該怎么辦?明日就要去虎溪仙府了!”曉城簡直要被這個念頭逼瘋了。
忽然感覺身后有異動,曉城下意識側(cè)身躲過,身旁掠過一道黑影,他嚇出一身冷汗,定睛仔細一看,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虎溪鎮(zhèn)外。
雖然這些日子膽子已經(jīng)被歷練的大了許多,但眼下是在虎溪山,一想起這個還是不由得緊張。
正在恍惚間,那道黑影又竄了過來,這次他看清楚了,是一個身穿夜行衣的人,那人手中長劍再次刺來。
曉城沒有佩劍,匆忙間從袖中拿出一柄短劍,但比起長兵器畢竟吃虧,對方是下了死手來的,他只抵擋了兩三下便落了下風(fēng)。
今夜烏云滿天,透不出一絲月光,曉城也沒有看清來時的路,只有拼命躲避,不小心腳下被絆了一個踉蹌,眼看那殺手的劍就要落下!
只見一道劍芒飛過,曉城認出那是玉華的劍芒,黑衣殺手的劍被擋的飛出很遠,隨后一襲白衣出現(xiàn)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黑衣殺手見來者身手不凡,一轉(zhuǎn)身便不見了蹤影。
出手救他之人便是凌夕!
可能是絕處逢生,也可能是這數(shù)月受的委屈太多,都在這沉沉的夜色中一并爆發(fā)。
黑暗中,他呆呆看著凌夕的身影,感覺眼淚就像不受控制一樣往下流,和白天那個談笑風(fēng)生,玩笑自若的曉城完全不像是同一人。
凌夕在黑暗中好像聽到了微微的抽泣,沉默半天問道:“你還好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聽出凌夕的聲音好似在微微顫抖,仿佛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曉城抬起袖子幾下擦干眼淚,清清嗓子努力恢復(fù)常態(tài),笑著說:“哎呀,真的要好好感謝清遠公子,方才看公子身手真的厲害!我就是吃虧沒有注意周圍情況,而且我也沒有長劍,被這家伙欺負了……”說到這里聲音又有點暗啞。
凌夕站在原地默不作聲,仿佛在等待曉城恢復(fù)平靜,半晌淡聲道:“回去吧,明日還要上虎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