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劇縣,國相府。
一身黑色常服的夏奈朝著李賀的寢室疾行而去,他雖然步履匆匆,但是臉上卻是一片喜色。
沿著青石鋪就的道路上七彎八拐的走了有半刻,在路過了兩道巡衛(wèi)之后夏奈才到了李賀寢室所在。他放緩了腳步,整了整衣裳,對著守在門口的婢女說道:
“煩請稟告府君,夏奈有要事求見。”
那婢女見是夏奈就沒敢多問,只是施了一禮,說道:
“還請夏主簿稍后?!本娃D(zhuǎn)身進了房內(nèi)。
夏奈見那婢女進去傳話,就在門口肅立等候。過了十數(shù)息,那婢女就從房中走出,招呼夏奈入內(nèi)。
夏奈對著那婢女微微點頭,隨后走進了房內(nèi),沒幾步,他就見到了李賀。
此時李賀正依靠在榻上,一旁的李房正小心翼翼的喂他服藥。
李賀瞥見夏奈進來,便搖頭示意李房先退開,然后他側(cè)了側(cè)身子,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對著夏奈說道:
“廣熙,你來了,剛才婢子說你有要務(wù),不知所為何事?”
廣熙是夏奈的字。
夏奈見到形容枯槁的李賀,不禁有些傷感,就連面上的喜色都隨著收斂。他躬身一禮,隨后輕聲說道:
”回稟府君,是喜事?!?p> “前段時間府上收到劉毅的傳書,上面說其在七日內(nèi)將北海境內(nèi)黃巾悉數(shù)擊破,北海盡復(fù)。我以為此人弄虛作假,怕氣到府君,就將此時暫且壓下,連夜派人去查驗?!?p> 夏奈頗有些不好意思,李賀病重,將大部分事情都交給他來代為處理,結(jié)果他搞了個烏龍。
他在內(nèi)心里面還有些責怪劉毅,這種事就不能說清楚些么?只說了一句七日內(nèi)盡破黃巾四城,誰能相信!
“經(jīng)過多方驗證,劉毅所言屬實?!彼麖淖约盒渲刑统隽艘痪聿瘯?,“這是具體的經(jīng)過。”
侍候在旁的李房伸手接過帛書,將其展在李賀面前,在方便李賀閱讀的同時,他自己也想瞧瞧,那劉毅是怎么樣七天攻下四城的。
劉毅等一行一人三馬......共十八騎......夜襲.....長驅(qū)直入.....
星夜兼程,轉(zhuǎn)戰(zhàn)千里......
遂七日,盡破四城!
李房看的心潮澎湃,居然不是他以為的不顧傷亡大軍進攻,而是只憑借十八騎就敢去奪城。
關(guān)鍵事情還給做成了!
他捫心自問,如果換作是他自己,這種事干成一次肯定就會留在城里鞏固成果,而這劉毅居然拋開已經(jīng)打下的城池直接去下一個,還一連攻下四個!
雖然只是帛書上的寥寥百余言,但是李房卻將整個事情在腦海中還原成了畫面,并且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直到他聽到“撕拉”一聲輕響。
呃......?
李房一下子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他在激動中沒有控制住力道,將帛書給扯成了兩半。
他兩手各持著半份帛書,尷尬的懸在半空,“府君,我......”
他剛說幾個字就被李賀輕咳一聲打斷。
“無妨,我早就看完了,你舉著這帛書愣神已有半刻?!?p> 李房聞言不禁有些訕訕,他將損壞的帛書收起,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李賀輕笑了一聲,說道,“阿房,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連我這半截身子要入土的文人看到這都振奮不已,更遑論本就是習武之人?!?p> 說完,李賀就轉(zhuǎn)頭對著夏奈吩咐道:“夏主簿,準備筆墨?!闭f著他就強撐起身子打算下榻。
一旁的李房見狀慌忙上前勸阻道:“府君,要寫什么請夏主簿代筆便是,為何一定要親自執(zhí)筆。”
確實,這段時間即便是夏主簿處理不了需要李賀親自過目的事宜,也都是由李賀口述,夏奈執(zhí)筆。
哪知李賀擺了擺手,“此次不同以往,這是要寫給家?guī)煹臅牛瑸轱@示誠意,不便讓人代筆?!?p> 沒過多久,夏奈就研磨備筆完成,但是李賀卻遲遲沒有動筆,他沉吟了半晌,先是問了在身側(cè)侍立的李房。
“阿房,此前你也給他送過信,現(xiàn)在又知道了此事,你現(xiàn)在對他印象如何?”
李房聽到李賀的提問卻沒有著急回答,他細細的思量了一陣后才憋出了八個字:“著實敬佩,房不能及?!?p> 李賀聞言笑著點了頭,他拈筆沾墨,邊寫邊說道:
“不錯,此子有勇有謀,能想常人之不敢想,為常人之不敢為。若不是他,恐怕我就要擔起任上失地的名聲了?!?p> 他先是贊同了一番,隨后語氣一轉(zhuǎn),沉聲說道:
“阿房,待我死后,你便去投劉毅去罷,日后你若是有心,代我照拂一下那些不成器的族人即可?!?p> 李房聞言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還沒來及的說話,就聽到李賀對著夏奈吩咐道:
“夏主簿,你替我擬一份奏表,言我自覺病重,時日無多,請辭北海相,并表平壽縣縣令劉毅為北海相。另外你把劉毅的歷次戰(zhàn)功,連同此次的也給寫上去,請朝廷委任官員的文書也不要壓了,一并送去雒陽?!?p> 夏奈聞言臉色微變,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躬身應(yīng)諾。
他本就在心中有所猜測,所以對李賀的決定只是意外,并不驚訝。
李賀在這段時間撒了很多人情出去,絕大部分都是他一手經(jīng)辦的,劉毅只是其中之一,不過如今李府君又是送官,又是送人,顯然是定下決心,要把注壓在那劉毅身上。
他在心中頗有些無語,李府君嘴上說著家族中全是不堪造就廢物,不想管他們死活,結(jié)果事到臨頭還是免不了要讓李房照拂。
他現(xiàn)在甚至有些懷疑,李府君送官送人,并不是為了義子李房,而是為了他那個似乎是漠不關(guān)心的家族。要不是他那些族人實在是愚蠢,貿(mào)然為官可能會害死全族,估計現(xiàn)在就不會有他寫奏表這檔子事了。
夏奈心中想了一堆,在臉色卻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反正這些也不關(guān)他的事,李府君已經(jīng)給了舉薦他到雒陽任職的薦書,自己現(xiàn)在只要盡一個門下屬吏的義務(wù)就好,夏奈一念至此,便恭身一禮,轉(zhuǎn)身出去準備。
而跪在地上的李房見李賀將事情說完又在繼續(xù)書寫,連忙出言道:
“府君,房不要去那劉毅處,我聽聞有神醫(yī)名曰華佗,可治百病,我這就去將他尋來,替府君診治。”
李賀聞言搖了搖頭,“阿房,起來罷,我這其實不是病癥,而是……”李賀頓了一頓,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他嘆了一口氣,“總之非藥石可醫(yī)?!?p> 他見李房沒有應(yīng)聲仍然長跪不起,不由臉色一沉,慍聲道:“怎么?我還沒死,說話就已經(jīng)不管用了是么?”
李房哪吃得消這話,他連忙站起,卻又不敢再勸,便手足無措的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