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想，糧倉里的糧食左右都是應(yīng)發(fā)與此地百姓的，于是，便同道長商量，將糧倉中的糧草偷出去。因為怕知府大人發(fā)現(xiàn)，所以才假稱是化緣來的?！睅煚斀又f道，一旁的活菩薩趕忙點頭作證。
“無妨，既然發(fā)下去了，便算你們有功?！痹S懷信說道，“你們偷看糧倉時，可知里面的糧食，是三百擔(dān)，還是三千擔(dān)？”
“這……糧倉里不只有這一次的糧食，下官也不知?！睅煚斞劬D(zhuǎn)了轉(zhuǎn)說道。
“大人，下官真的沒說謊，真的只有三百擔(dān)?！敝Φ?。
“本官還沒問你話?！痹S懷信厲聲道。
一旁的葉成渝早就按耐不住，問道：“拐賣百姓的事，你們又作何解釋？”
“大人明鑒，沒有的事。”
“胡說八道，我親眼所見！”葉成渝怒道，“我們帶了書信回來，昨天有同我們一起回來的人，他們都能作證?！?p> “何人能作證？”許懷信問。
葉成渝看向身后的百姓，百姓們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不知是誰大著膽子說：“我們可沒看見?！?p> “就是，誰知你是真看見了，還是胡說的?！庇植恢钦l小聲附和說。
有了打頭的，后面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也漸漸大了：“對啊，他們一來就住進了府衙，定是與這知府一道商量好的?！?p> “我們不是帶了書信回來的嗎，還讓你們看了！”葉成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見了那婦人將信拿給鄰居看了，他們不識字，自己還幫他們念了來著，怎么現(xiàn)在反倒說自己沒看見？
“我家那口子不識字，怎么會寫信？”
“對啊，我們誰都不識字，誰知道你們那東西是真是假?！?p> “就是說啊，一張紙，說不定就是你們隨便寫來騙我們的?！?p> 人群中吵吵嚷嚷，葉成渝氣的臉色漲紅：“你們，你們怎可如此隨意的就污人清白？”
“你們?nèi)羰乔迩灏装祝趺磿杖蘸瓦@貪官同流合污，還將活菩薩大人抓了？”
“你們就是擺明了不想讓我們好過！”
底下的聲音越來越大，月姑娘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讓讓，讓讓?！币粋€蒼老的聲音出現(xiàn)在騷亂中，一個年邁的老人帶著孩子從人群中擠到前面，喊道，“大人，我可作證，這少俠說的是實情。”
許懷信喊道：“讓他們進來?！?p> 那是觀音廟旁邊的老伯，還有他那剛找回來的孩子。兩地相差甚遠(yuǎn)，兩個人衣服都濕透了，想來是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
許懷信制止了老人家要下跪的動作，溫聲道：“老伯，您能證明什么？”
“大人，草民可以作證，這什么狗屁活菩薩真不是什么好人！”老伯啐了一口，說道，“他們先前以糧食騙取了村民的信任，后又以商議要事為由，將他們騙去觀音廟，賣去了邊境的采石場讓他們?nèi)プ隹嗔?。這一點，這孩子可以作證，他就是剛被從那里救回來的?！?p> 那孩子不敢抬頭，吞吞吐吐的勉強說：“是，是真的，我能作證。”
這孩子想必是膽小怕事，人多了能附和幾句，人少了，便不愿出頭。此番能來，應(yīng)該是被這老伯逼著來的。只是，他的樣子，落在旁人眼里，便不是這么一回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葉成渝他們逼著他說謊的。
“他們定是被這些人收買的。”
“對，我親眼看著他們給了這老伯家好多銀錢?！?p> “對，我也是?！比巳褐辛⒖添懫鹆瞬灰粯拥穆曇?，所有人言之鑿鑿，好像他們才是對的一樣。
當(dāng)多數(shù)人持不一樣的意見時，不知情者往往會下意識的相信多數(shù)人的話。
“明明是這姑娘好心托人給的，怎么能叫收買，你們不是還搶了些去嗎？不愿在這個時候與你們計較，可你們也實在太過分了?！崩先伺?，“大人，草民說的句句屬實，您若不信，大可去采石場看一看?！?p> 許懷信思索良久，不知道在盤算著什么。底下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孩子一直低著頭，不再開口。老人忍不住說道：“人在做天在看，不可做那違背良心的事！”
只可惜他的聲音，實在太過渺小，很快就被淹沒。
“老人家，天看不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怎么會在意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呢。”月姑娘用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輕聲感嘆道。她就像一個旁觀者，平靜的看著一切，好像早就預(yù)料到了一樣。
許懷信一拍驚堂木，堂下聲音立刻停止。他沉聲說道：“將涉案嫌犯押入監(jiān)牢，擇日再審?！?p> 葉成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壞事都沒做，居然還有進監(jiān)牢的那一天。
牢房可沒客房舒服，別說床，連個草席都沒有。這監(jiān)牢建在地下，一點光都沒有，石板又冷又濕，處處散發(fā)著霉味和腐爛的臭氣。
虧得現(xiàn)在不是夏天，不然這里怕是要老鼠蟑螂扎堆跑了。
月姑娘無所謂的席地而坐，阿三脫了衣服給她：“小姐，此地陰冷，當(dāng)心受寒?！?p> “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廢人，顧好你自己，別給我添亂便好。”月姑娘淡淡的說道。
阿三執(zhí)意給她披上：“若小姐回去哪里有恙，閣里的姐姐們定要怪罪我沒照料好。”
月姑娘笑了聲，將衣服給他：“她們要怪，也要怪這位剛正不阿的許大人，怪不到你頭上?！?p> 阿三還是不肯接，說道：“大不了我去搶葉公子的。”
月姑娘忍不住笑了聲，葉成渝卻像沒聽見一樣，看著外面發(fā)呆。
月姑娘無奈的搖了搖頭：“公子，到了這里就別講究了，坐下歇著吧，怎么說你都是要睡覺的，也不能站著睡。”
葉成渝還是沒聽見一樣，阿三勸道：“公子再看也出不去的，現(xiàn)在出去了，就是個畏罪潛逃的帽子?！?p> 葉成渝看著守在外面打呵欠的衙役，喃喃道：“那封信，他們肯定是看過的。他們到底為什么要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