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桐突然覺得全身很冷,忍不住哆嗦著,她把雙手舉在嘴邊,哈著氣,心跳得很快。
一道閃電從繩子下急速穿過。
在這瞬間,周影桐看清了繩子的顏色,這是一條赤色的粗繩子,還輕微搖晃了一下。
她急忙蹲下,抓緊了繩子,繩子的溫度漸滾燙了起來,似血的溫度。
她有些抓不住了,這樣僵持著不是辦法,要想一想怎樣才能出了這深淵。
一聲驚雷,好像深淵下有什么在迅速地生長著,似種子撕破地面的掙扎聲。
又一道閃電從上方快速劃過。
光很刺眼,周影桐反射性的松開繩子,用胳膊擋住了眼睛,與此同時,繩子斷了,她的身體迅速墜落著。
一切恢復(fù)了安靜時,周影桐放下胳膊站了起來,現(xiàn)在她腳下踩著的是漆色的平地,她現(xiàn)在在深淵的底部。
四周很亮,如白晝一般,可有些東西,就是因為看清楚了才讓人恐懼。
深淵壁插著很多玻璃片,更準確的說,是鏡子的碎片,它們層層疊疊反射著不同方向來的光,將深淵的底部照得通透。
周影桐走到一處墻壁前,這里的每個鏡子碎片中映著她的模樣。
她看著自己的手,有些恍惚了,她夢過一個夢,她在最后將鏡子狠狠地錘了一下。
如今,鏡子成了深淵的所有物,每一個碎片都映著她的臉,讓她的懦弱恐懼無處躲藏,不僅躲不了,還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像是細胞出現(xiàn)在了顯微鏡下,一切都那么明顯。
周影桐揮起左拳,砸在了面前的鏡子碎片上,她的心臟疼了一下。
鏡子碎裂了,可小的碎片又多了無數(shù)個自己。
她又向鏡子墻砸了一拳,心臟又疼了一下,自己的樣子又多了,像是嘲笑她一般,每個鏡子的自己都恐懼得看著她,那雙眼睛,顯示著她最討厭的恐懼。
她不厭其煩地揮著手,哪怕每揮一拳自己的心臟就會疼一下,她也沒有停止,她要毀了這里能映出自己的鏡子。
許安修給周影桐蓋好被子,貼好降熱貼后,又用棉棒給她潤了潤嘴唇,做完這些,他就把自己的枕頭抱了過來,躺在床的邊緣打著盹。
一陣雷聲驚醒了他,他一睜眼,就看見周影桐在揮著左拳打著心臟,他趕忙攥住周影桐的小拳頭,擔憂著,“小不點兒,這是怎么了,夢見什么了?”
周影桐正要打下一拳時,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她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是那根赤色繩子扯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順著繩子看去,繩子是從深淵上方墜下來的,“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努力用右手解著繩子,繩子卻怎么都解不開,總能亂七八糟地糾纏在一起。
似是累了,周影桐松了拳,那繩子自動消散了,她后退了幾步,看向面前的鏡子壁,平靜道:“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出去。”
鏡子聽懂了她的話,灰色的霧從鏡子里冒了出來,待霧散去,這些鏡子碎片合成了一塊兒完整的粉灰色小鏡子,飄著,自動變大后豎在了她面前。
周影桐盯著這塊鏡子看,走了進去。
“媽媽,你們不要離婚……”五歲的小姑娘在一間臥室的床上坐著,哭得無助,房間里的兩個大人靠著桌子,都是嚴肅的臉。
周影桐走到小姑娘身邊想幫她擦擦眼淚,可這是徒勞,她碰不到這里的一切,這是她五歲的時候的樣子,她看向周培,他的臉看不清,原來,她早已經(jīng)不記得他的臉了,從小時候就沒有印象了。
周影桐向這夢境中的臥室門口走去,下一幕,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她冷得瑟縮了一下。
“周影桐,你媽媽還沒來呢,你再等會兒,老師這里有月餅,你吃啊。”這是她的雙語幼兒園大班老師。
小姑娘別扭著,“老師,不用了,我媽媽快來了?!?p> 這位年輕女老師掰下了半塊月餅彎腰遞給小姑娘,“拿著吃吧,現(xiàn)在不早了,你肯定餓了。”
小姑娘最終還是接下了,“謝謝老師,”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看著女老師,“老師,現(xiàn)在幾點了?”
女老師看了一眼手表,彎下腰,把手表遞在她面前,“來,你看看現(xiàn)在是幾點呀?”
小姑娘看了一會兒,“十點?!?p> 女老師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嗯,對了,晚上十點了,今天你媽媽有事,她一會兒就來了,回去就好好睡覺,記得寫作業(yè)。”
小周影桐:“嗯,知道了?!?p> 女老師看了一眼不遠處自行車鈴響的地方,“周影桐,你媽媽來啦?!?p> 小周影桐:“謝謝老師,謝謝老師的月餅。”然后就向推著自行車的李南雁跑去。
周影桐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流著,小時候的自己,就已經(jīng)明白了拋棄的含義。
下一個畫面,依舊是幼兒園,卻換了一家,
這個女老師很兇,“周影桐,別人都帶零食和小伙伴分享了,怎么你不帶,不帶不允許吃,你就看著別的小伙伴吃?!?p> 小周影桐默默地坐在角落,這一天是新年,被老師罵了,她是真的有準備零食的,很早就準備好了,但是媽媽太忙,她又不小心給忘了,。
這時,一個男小朋友偷偷拿了一顆糖塞進了她手里,“噓,給你吃。”
小周影桐搖搖頭,“不行,老師不讓我吃?!?p> 男小朋友:“你吃就好啦,是我給你的?!?p> 小周影桐哭著把糖塞進了自己兜里,“謝謝。”
一陣白暖光閃過,周影桐重新站在了深淵底部。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平靜道,“我看完了,只是把我自己感動了。”
面前完整的鏡子消散在了空中,地面轟隆隆響著,好像往上移了一些。
另一面鏡子開始拼湊著,落在了她面前,這是一枚藍色的牽?;ㄟ呯R子。
她再一次踏了進去,看著這個被大山圍起來的小村莊,
喃喃著,“這里的記憶,是我最喜歡的?!?p> 在村子里上小學的她學會了爬房頂,踩別人的地,爬山踏水,濕了鞋免不了被姥姥罵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