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休后，紫菀方請沐大夫人去宴客廳。
沐大夫人急切走來，一想到兒子她就心急如焚，哪里睡得著？只能耐著性子等待沐惜錦見她。
柳嬤嬤不敢再出頭，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說話，多說多錯，惹了四小姐不高興。
沐大夫人剛進客廳，沐惜錦笑意盈盈請她落座，一壁清越道：“大伯母，我已經(jīng)派人去霍家了，你放心，霍融很快醒來，完好無損，大哥哥也不用擔(dān)了責(zé)任?！?p> “錦丫頭，你是哄我的吧？”沐大夫人一臉震驚，“太醫(yī)都無奈，你手下的人能治好？”
“那大伯母怎么認定我手中的醫(yī)書能救大哥哥？”沐惜錦反問。
沐大夫人一時語塞。
“大伯母，你實話告訴我，是否霍家逼你來要紅紫染料配方的？”沐惜錦親手捧了茶奉到她手中。
沐大夫人雙手一抖，茶水差點潑出去。
她語音微顫：“錦丫頭，你一語中的。霍家說，只要你交出真正的方子，他們可以放過明亨。”
“那大伯母有沒有想過，為何我交出了方子他們才不問責(zé)？這里面的彎彎道道祖父就看不透？還是祖父也想分一杯羹？”沐惜錦已經(jīng)不似先前那樣難過了，有些人太過看重利益，反而被蒙了心智。
祖父到底老了，也或許祖母的枕邊風(fēng)厲害吧，祖父與祖母青梅竹馬，對祖母向來言聽計從，偶爾有決定，也因祖母幾句話便翻了篇。
也難怪，沐府侯爵本就是曾祖父掙來，祖父也是承其蔭而已，建樹不大。
否則以堂堂侯爺，如何庇護不了一個被無辜牽累的孫女？
不過是怕皇上怪罪罷了。
沐惜錦思緒跳躍，沐大夫人卻是大吃一驚，她遠在千里，難道長了神眼？還是本就智慧超群，一直不露圭角罷了？
依她短短一年時光，造就了如此輝煌璀璨的人間仙境和千嬌百媚，她該屬于后者。
婆母是失去了至寶啊！
不行，她一定要請她回府！
思及此，沐大夫人努力平靜心緒，婉轉(zhuǎn)道：“錦丫頭，霍融不醒是真，我被逼而來也是真，霍家去請了神醫(yī)百無雙，說他三個月后會醒來，但有否后遺癥不得而知。他們說如果你拿出了方子，就算有后遺癥也不跟你大哥哥計較了?！?p> 請百無雙去醫(yī)治霍融，簡直是欲蓋彌彰啊。
沐惜錦嘆道：“所以你們就信了？百無雙從不醫(yī)治官宦世家，大伯母，祖父不知道么？”
沐大夫人迷茫搖頭，那些江湖人的規(guī)矩她哪里懂？公公是信以為真的。
沐惜錦小嘬一口百日香，語句淡淡：“大伯母，祖父也想要我的方子吧？國公府人情往來愈加厲害了，長姐在宮中也要上下打點，我明白祖父祖母的難處，但我是侯府的棄子，我沒有身份去幫助國公府?！?p> “有有有！”沐大夫人一迭聲道，“我就是來接你回府的，祖母想你了，姐妹們也都想你，回去吧，錦丫頭！”
沐惜錦搖搖頭：“大伯母，我不會回去的，大家心知肚明，再粉飾太平也是自欺欺人。我還是在人間仙境過我的如意日子吧。這里是二十萬兩銀票，給大姐姐的，只要大姐姐安好，沐家就會好?！?p> “煩請大伯母告訴祖父祖母，不與人爭強好勝，不結(jié)黨營私，做個純臣就夠了，哪怕能力不足，也可以用忠實厚道來彌補，不給大姐姐添愁加亂，沐家必定長長久久?！?p> “有命在，才叫榮華富貴，反之，一切虛幻！”
“霍家非善類，沐家子女遠離得好，我的人會前去解決霍沐恩怨，大伯母，就此別過，恕不遠送?！?p> 語罷，沐惜錦放下銀票，施施然離去。
根本不給沐大夫人說話的余地。
……
直到馬車遠離柳河村，沐大夫人還處在恍恍惚惚中。
她給了嫻兒二十萬，卻連一分都不給她。
她是厭惡了國公府??！
自己此番前來，真是白跑一趟了。
沐大夫人沮喪至極。
柳嬤嬤一旁數(shù)清銀票，不由“咦”了一聲，拿起兩張寫滿字的紙，剛看一眼，急忙遞給沐大夫人，顫抖道：“大夫人，四小姐給你留了好東西！”
沐大夫人一怔，接過瞅了瞅，眸華一亮，是鳳凰香的合成方法，另外幾款香也非常名貴，足足有十二種，哪一款都足以令京都名門趨之若鶩。
還附了孕子方，香身方，明目方，健體方，延年益壽方。
底下有小字備注，求人不如求已。善用此方，財富自來。
沐大夫人淚水漣漣，掩面悲泣。
錦丫頭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啊。她給的，是可以傳承千秋萬代的寶貝，豈是二十萬能衡量的？
她給的，是在沐家人力所能及范圍之內(nèi)的財富。
合香，沐家女子都會。
藥方，沐家有個不大不小的藥鋪。
沐家，對不起她！
沐家，棄了連城之璧??！
她攥緊紙張，哭得不能自已。
柳嬤嬤淚水婆娑，一邊擦淚，一邊扶了哭倒的沐大夫人：“大夫人，四小姐口冷心軟，她是舍不得國公府的，她也心疼大夫人，到底從前大夫人也真心疼了她許多年，她是報恩了，大夫人別難過，總有一日她會回來的。”
“是我不好，是我當(dāng)她藏了奸，嫻兒嫁前還勸我，不要為難她，當(dāng)她是自己的女兒去疼就不怨懟了，可是，我做不到，不是我親生，哪里能愛若嫻兒一般？”沐大夫人捶胸頓足，恨不能割自己一刀。
人哪，果然不能太涼薄。錦丫頭雖不報復(fù)，卻更令她無地自容。
婆婆知道了一切，不知可會追悔？
好久，沐大夫人才從悲傷中走出來，擦干眼淚，拿著方子默背，直到牢記于心。
她發(fā)誓，一定將鋪子做到天下第一香，絕不辜負錦丫頭的一片苦心。
云宅。
沐惜錦畫畢，紫菀和綠蘿各端了水和點心過來。
浣凈手，吃著美味，沐惜錦味如爵蠟，依舊情緒低落，眸光游離：“不知楚大哥到哪里了？一時不在，還真不習(xí)慣?！?p> 兩人相處了一年，從來是形影不離，忽然一日不見，心里又是煩悶且思念，仿佛失去了至寶一般。
紫菀輕哂：“小姐，我早說你喜歡楚大哥，你偏不信，這回他不在，可是驗證了?！?p> 沐惜錦玉面羞紅，內(nèi)心怦然：“你胡說，我只是不習(xí)慣罷了?！?p> 紫菀搖頭，你就嘴硬吧！
“小姐，你的心也太善了?！本G蘿不懂情情愛愛的，嘟嘴咕噥，她和紫菀好不容易出了氣，偏偏小姐明明難過卻又給出那么多好東西，真真不值。
沐惜錦拉了二人坐下，一邊笑：“好了，別生氣了，我原本不想過問的，仔細想想，身為沐家女子，哪里能輕易撇開的？我好東西多得是，給他們一點子也不少什么。等他們有錢了，也不用天天算計著我的?！?p> “最主要的，旁人也不能再用利益唆使他們違背良心。他們壞了，我們?nèi)侩m分了家，還是受牽連?！?p> 紫菀和綠蘿面面相覷，同聲道：“明白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p> 沐惜錦粲然：“孺子可教也！”
“沐四小姐讓本王自愧不如！”一道溫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三人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