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nèi),他走在前面,白氏與齊氏緊跟在后,入養(yǎng)心殿時,掌事太監(jiān)看見平王殿下,笑盈盈地上前行禮。
“平王殿下福安,齊側(cè)妃、白側(cè)妃安?!?p> “父皇可是還未下朝?”
“是嘞,陛下今日有事耽擱,先前讓張公公傳了消息,若是平王殿下來了,請您與二位側(cè)妃在養(yǎng)心殿稍等。”
“好。”
許公公引著他們?nèi)雰?nèi),養(yǎng)心殿外宮室,早就備置好紅漆木椅,三人徐徐入座,宮女們井然有序,端著小巧精致的糕點,小心翼翼地放好,奉完茶,才緩緩離開。
白側(cè)妃看著眼前的男子,內(nèi)心是不喜的,無奈于皇后施壓,才放棄了與賢王的舊情,但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在平王殿下鐘愛王妃,未曾踏足她的荷院,只是想要打探消息,不接近他,怕是要被皇后惱了。
“平王殿下,可還記得妾身?”
“……嗯。”他拿起面前的點心,咬了一小口,覺著有點膩了,放下手中的糕點。
她見對方冷漠的樣子,覺得他很是無趣,不再想搭話了。
“白側(cè)妃與平王殿下認識?”
“我自幼在宮里長大,最喜纏著公主殿下玩鬧,所以與平王殿下有過幾面之緣。”
“原來是青梅竹馬,郎情妾意呀,我就說為何你在馬車上,盯著王爺看?!彼龖蛑o地說。
本在喝茶的白氏,聽到齊側(cè)妃說出這等不害臊的話,險些嗆了水,憋紅了臉,偷偷望向王爺,見他面色如常,不似聽見了這句話,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嗔怪道:“齊側(cè)妃慎言,平王殿下自幼心系百姓,哪里存其他的心思。”
聞言,齊側(cè)妃笑而不語,心里卻是嗤之以鼻,這等蠢貨,也想著探聽消息,那賢王還真是眼瞎,若不是皇兄再三囑咐,她斷然不會幫助賢王,而是直接殺了平王與賢王。
“本王不久因病,廢了功夫,詩書亦是多年未碰,除了想養(yǎng)好身體,別的事,有賢王殿下就夠了。”
平王眉頭緊鎖,沒想到白氏這般不討喜,這番話若被皇后的人聽見,不知又要鬧出什么事。
“賢王殿下的文韜武略,在諸位皇子中是最為出眾的,風流倜儻,待人溫和,有他助平王殿下,定是不用太過勞心?!?p> 齊側(cè)妃像看個傻子一樣,打量起身旁坐著的女子,再怎么心悅賢王,也不至于蠢到在平王面前說這番廢話吧。
原來白氏是賢王的人。
他低頭不語,這樣一個胸無城府的人,想要在平王府打探消息,簡直是天方夜譚,或許她的目標不是竊取信息,而是……傳遞信息。
“看來,比起平王殿下,白側(cè)妃與賢王殿下更要好?!饼R側(cè)妃故意說道。
“不……不是。”白側(cè)妃慌了神,看向王爺時,多了一分害怕。
“他二人自幼在宮中生活,相熟也是理所當然的。”平王抬頭,看向齊側(cè)妃,幾分試探,幾分無奈。
“王爺說得對?!彼笭栆恍Γ瑴厝峥蓯鄣哪?,像極了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他微愣片刻,想起扁縣初遇的時候,眼里有了些許溫柔,齊子鬟終歸是個被人寵愛長大的公主,為了兩國修好,犧牲自己的幸福,成為和親公主,嫁到趙國,孤立無援的她,除了討好別人,怕也沒了其他方法。
想起前世的她,因賢王而國破家亡,郁郁寡歡,雖未見過幾次面,但也同情她的遭遇。父皇同意聯(lián)姻,自是為了二國結(jié)盟,沒想到的是,賢王野心勃勃,派人刺殺齊國君主,挑起趙齊二國的戰(zhàn)爭,而軍營亦是自己喪命之地。
“我說的,也不盡全對?!彼麥匮缘?。
“平王殿下,我可不是拍馬屁,真心覺得你說得對。而且……我本就鐘意于你,自然要夫唱婦隨了?!?p> “你年輕尚幼,不懂什么是感情,現(xiàn)在的你不過一時新鮮?!彼Z重心長道,喝了一口茶水,接著說,“你們二人,且放寬心,本王在,你們便安然無事。就算本王哪一天不在,也會為你們籌謀,雖不是世代富裕,但能保你們余生無憂?!?p> “王爺在哪兒,妾身就在哪兒,王爺千萬不要說這等讓人擔心的話?!卑讉?cè)妃違心說著,眼含淚花,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齊側(cè)妃素來厭惡這種矯揉造作的女子,并未看向她,而是仔細回想他的話,得出平王命不久矣的訊息,瞇著眼睛,打量他一番。
被人看得不自在,不喜安慰別人的他,沒有再說什么。
許久,皇帝終于下朝,看到平王,心情甚悅,上前笑著說:“今日,朝堂的老匹夫們,話甚是多,朕才誤了你的事?!?p> “……”平王知道父皇不想說,問也白問,所以不回答。
齊側(cè)妃與白側(cè)妃起身行禮,皇帝示意坐下,讓張公公把備好的禮物,賜給二女。
“公主殿下,齊國使臣雖已離開,但你并非孤身一人,你若在平王府受了委屈,只管來找朕替你出氣。”
“謝陛下,吾皇萬歲?!?p> “趙、齊二國,能這般和睦相處,公主殿下功不可沒,希兒可要仔細照顧公主,莫要她受半點委屈。”
“是父皇?!?p> 這次的面圣,沒有之前隨意,畢竟皇帝心里這二位側(cè)妃,不是兒媳婦,只是用來制衡朝堂的工具,在她們面前,皇帝威儀不減,沒有昔日的慈父模樣。
三人在養(yǎng)心殿用了午膳,皇帝才讓他們離開。
走出養(yǎng)心殿宮門外,坤寧宮的蘭嬤嬤過來,請白側(cè)妃敘舊,并未提及讓平王與齊側(cè)妃一同,所以二人先行離開皇宮。
馬車內(nèi),齊側(cè)妃時不時掀開車窗簾,看向馬車兩旁擁擠的百姓,五花八門的鋪子,各式各樣的叫賣吆喝聲,讓她迷了眼。
一直習(xí)慣孤獨的她,第一次喜歡人間煙火味,她饒有興趣地看著,若不是命運捉弄,或許自己更愿意做天真無邪的少女。
外面的車夫,突然勒令馬兒,讓它平靜下來,把車停穩(wěn)在一家酒肆外。
唯唯諾諾道:“王爺,馬車的輪子磨損嚴重,無法行駛了。”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淡淡說道:“罷了,回府也是無趣,不如帶你在外面逛逛?!?p> “好呀?!彼︻伻缁?,而他并未發(fā)覺對方眼里閃過的一絲鄙夷。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馬車。
“你且去喊些人來,把車休好,然后回府里,告訴管家,不必備置本王與齊側(cè)妃的晚膳?!?p> “是?!避嚪蛐卸Y道。
他則帶著齊氏,往熱鬧的街道走去。
賣糖葫蘆的人,搖著撥浪鼓,吸引三五個孩童,而她看向那一顆顆紅彤彤的糖果子,好似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趙國商人喜歡賣它。
之前,她在齊國遇見過,在好奇心驅(qū)使下,買了一串,可又澀又甜的口感,讓她覺得不舒服,索性丟了糖葫蘆,自此很是討厭。
果然是個孩子,他叫住商販,給那幾個孩童一人買了一串,又拿著一串,走到她的面前,遞過去。
她皺眉一下,不想接。
“你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吃串糖葫蘆,不會傳到齊國去的,不用怕被人嘲笑。”
“……”這是傻子吧,我何時說喜歡糖葫蘆的。
他索性塞給她,自己走到前面,不給人家反悔的機會。
齊側(cè)妃是差點隨手把糖葫蘆丟掉,轉(zhuǎn)念一想,齊子鬟愛慕于他,自然不會弗他的好意,指不定還要嬌羞一下,或是甜甜一笑。
可她又是何人?夜魅組織中最為出挑的殺手,齊國皇室見不得光的長公主——齊子幻,掌控著組織的一切,連齊國皇帝現(xiàn)在對她,也有了幾分忌憚,所以怎會因這點小事而有所觸動。
為了不讓平王心生懷疑,還是無奈地咬了一口糖葫蘆,如往日那般,又澀又甜。
走在前面的平王,心里想的是七弟,本該早就回齊州的弟弟,竟然足足拖延了三個月不說,似乎還沒有想要回來的打算。
以父皇的性子,再這樣拖下去,必定會對七弟疑心。如此想著,心里更加擔心起來。
趁著他沒有注意,悄悄丟了糖葫蘆,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走到他的旁邊,拉著他的衣角,低聲細語道:“王爺在想什么?竟然差點弄丟了我。”
是了,她來齊州的時間不長,對這里的街道不熟悉,這樣丟著人家不管,也確實很失禮,轉(zhuǎn)而看向她。
“你瞧瞧可有什么歡喜的東西?買些回府,用來打發(fā)閑暇的時間?!?p> “好的。”她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眉眼彎彎,嘴角上揚。
齊子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跟在后面的尾巴,所以打算放棄刺殺的行動,畢竟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索性扮演一次子鬟,從西城街逛到東城街,挑選了幾件在齊國不常見的玩意,跟著的平王,也是有耐心的人,一面付錢,一面幫她拿東西。
看著她,總能想起蘇婉玥幼時的模樣,那個跟在他后面,希哥哥長,希哥哥短。
他竟不知覺地笑起來,她總能讓自己心情愉悅,雖然這次的陰謀,防不勝防,但只要能護住她的命,除掉賢王的勢力,也不是不可以。
沒有母族支撐,無望帝位的賢王,若能夠安穩(wěn)度日,婉玥又真的忘不掉他,心里萬般難受,也想成全她的。
從店家出來時,子幻逛得有點累,回頭看向他時,正好把平王臉上的情緒,一覽無余。
他笑起來真好看。
仿佛是冰山融化,綠草如茵的景色。
讓她有了一絲溫暖,又多了一分疑惑。
危險正在逼近,而她察覺到了,
沒有武功的平王,不如之前那般敏捷,自然發(fā)現(xiàn)不了潛藏在附近的敵人了。
救或不救,在她一念之間。
突然,一群黑衣人持劍沖了出來,被驚的百姓四處逃竄,他們的目標是平王,自然也是拼命向他襲擊。
護著他的暗衛(wèi),顧不得身份的暴露,出來與敵人廝打一片。
“王爺,快離開這里?!庇腥撕暗馈?p> 他遲疑了一下,許是沒想到有人這般膽大,竟敢在街道行刺,而且是趁著守城軍換班的時候。
反應(yīng)過來的他,看到被敵人包圍的齊國公主,想起她在扁縣時的魯莽,并沒有猶豫不決,而是直接沖進去。
子幻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保留實力,與刺客周旋,正在她險些被人刺傷時,預(yù)料之中的疼痛感沒有襲來,而是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緊緊護在懷里。
他的背受一劍,鮮血染紅了淡藍色的外衫,而護在他前面的人,把敵人擊退,但終究是敵眾我寡,只能節(jié)節(jié)敗退。
看著他與自己的距離,袖口的暗器,本可以插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順利完成兄長下達的任務(wù)。
她猶豫了,從未有過動容的齊子幻,竟然改變了想法,扶著他,將他護在身后。
眼里的殺意,讓向她襲來的刺客膽顫。
她揮動袖中淬毒的銀針,刺客來不及出手,就倒在地上,一把拉住男子的手腕,一面突破包圍,因為有人為他們掩護,所以很快就沖了出去。
他忍著痛,跟隨齊國公主的腳步,二人跑到小巷,她緊繃著身子,絲毫不在意手臂的傷口還在流血,只是帶他穿梭在偏巷。
許久,二人才甩掉尾巴,溜進城北的破廟,用臟亂的雜物遮掩身體,二人靠得很近。
等追來的敵人巡察一番,離開破廟后,二人才稍拉開了距離。
他看著年僅十五的齊子鬟,面對刺客的從容,不由想起前世的蘇婉玥,亦是這般的模樣,眼里沒有對生命的敬畏,只有貪婪的奪取,還有淡漠的嘲諷。
他低著頭,撕下一塊布條,為她包扎傷口。
她抿唇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的自己,不覺得他是個廢物。
許久之后,沒有再聽到任何動靜,她才稍微放心了,準備帶著王爺回府,而他身體之前就沒有康復(fù),被劍傷后,又四處逃跑,在起身剎那,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
“你這身板,未免太過柔弱了?!彼Φ溃瑓s見那人額頭冷汗密布,又渾身發(fā)燙,后背的傷口,盡管自己上了藥,還是沒有止血。
她冷漠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刺客,不知為何會害怕他醒來看見這一幕。
想到這里,她起身,從懷里拿出一個紅色瓷瓶,將里面的藥粉倒上去。
呲呲呲!一陣白煙,一股惡臭,瞬間即逝。
那三具尸體,便化為一灘污水。
她蹲起身子,看向暈倒的男子。
他沒有兄長那樣精致的五官,也不及賢王的俊美,可偏偏是讓人看了不厭。
為什么子鬟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論相貌,不是最出眾。
論武藝,已經(jīng)廢了。
論柔情,似乎是個冰塊。
少女自己卻不知,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chǎn)生了好奇,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