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玥在洞內(nèi)悉心照料著他,心里面卻在盤算如何對付賢王,或許前世的她怎么也不會相信,有一天自己會對趙允洛陰謀算計,那時寧愿置身于骯臟的權(quán)謀爭斗,浴血廝殺中,也不想摯愛的翩翩少年郎以身涉險。這或是隨她的母親,愛上一個人后,不顧后果,不屑眾人紛紜。
她若是沒有遭到背叛,不曾枉死,也沒有聽到蘇婉琴那番痛徹心扉的話,絕不會埋怨心上人,只恨沒有斗得到毒婦。婉玥的記憶越清晰,對賢王的恨意就越增添幾分?;蚴遣桓市模廊朔Q贊的第一才女,文武百官畏懼的毒蝎婦人,在他那里變得如拔掉刺的刺猬,蜷縮在黑暗的角落,等著被他發(fā)現(xiàn),以為的憐愛,不過是個愚蠢的自我安慰。
她覺得自己的重生,便是上天的眷顧,讓自己有機(jī)會,讓那些喪盡天良的人,鹿死她手。早就經(jīng)歷過權(quán)謀爭斗、殺意暗涌的她,如今的手段更是讓人膽顫。她不曾主動出擊,想著的是允希,怕自己臟了王府,害他染上不干凈的事。前世的癡情錯付,今生的執(zhí)著迷戀,終究是要毀了她,然此刻她依舊執(zhí)迷,不愿放手,更不會對敵人有所心軟,眉宇間流露的殺意,或是他看了也吃驚不已。
洞外的微光照射進(jìn)來,他痛苦地躺在婉玥懷里,擰緊了眉頭,蒼白的臉色,細(xì)密的汗珠,都揪著她的心。她的纖纖細(xì)手輕輕地?fù)崦拿奸g,喃喃低語道:“我知道你的痛苦,夫君且放心,我定會討回一切,那些讓你與我痛苦之人,終究會付出代價的?!?p> “……”他在顫抖,神智不清,也無法聽清楚身旁人的話,只是緊緊地攥著蓋在身上的衣物,那是一個噩夢。允希仿佛回到了過去,他熱血奮戰(zhàn),駐守邊境,為紅顏,一意孤行,卻是換來心頭的一把匕首。
他的眼底除了絕望,還有那一絲的恨意,恨蒼天不公,讓他此生愛而不得,可又不忍她受辱,哪怕是命喪黃泉,也想著要她好好的。允希一直以為他的胞弟,對婉玥是有愛的,待他鏟除異己,榮登皇位時,她便是一國之母,享受榮華富貴,安穩(wěn)度過余生。
即使有那么一刻,自己是不甘心的,想與他較量,把人人畏之的賢王妃,納入府邸,視為嫡妻。待她以真心,只求能與之白頭,偏居一方。
她終究辜負(fù)了自己,投入賢王的懷抱,冰冷的匕首對準(zhǔn)他的心,那一命本該是償還了情債,可允希逃不過命運,還是為她涉險,來這世間走一遭,為的是她能遇良君,擇佳偶。
他愛她,不是因為她的才貌,也非家族的權(quán)勢。而是當(dāng)年,那日日相伴,兩小無猜,天真無邪的守護(hù)。他允她一句此生不負(fù),宜室宜家,便是用了二生二世去兌現(xiàn)。
時光飛逝,物是人非,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女孩,自己也不是那眼眸清澈的少年郎,早已住不進(jìn)她的心里,卻還執(zhí)意守護(hù)那份最初的承諾。
夢里,她依舊穿著那翩翩衣裙,在他面前展露出純真的笑容,拉著他的手,喚一聲希哥哥。轉(zhuǎn)眼,她又是一身錦繡衣袍,高貴冷艷,卻容不下他。他始終不敢相信,黑夜里穿梭在各家府邸,肆意掠奪他人生命的女子,是心心念念的摯愛。
眼淚劃過臉頰,潤濕的睫毛一顫一顫,她瞧得忘了神,心想:也不知夫君在夢到了什么,為何這般傷心?
天已亮,他也緩過來,漸漸地睜開眼,卻瞧見一張熟悉的面龐,許是多久未見她,心里倒有幾分波瀾,平復(fù)情緒后,他緩緩動身起來,驚動了她。
二人相視無言,他慌張起來,她笑而不語。
“你怎么來這里了?”他脫口而出,狐疑地望向她,婉玥本該在府邸,卻千里迢迢趕到這里,還救了受傷的自己,莫非是恢復(fù)了之前的記憶,想起某些事情來。
前世,雖不知道她為何來扁縣,但也派了府邸的人暗中護(hù)衛(wèi),想起那時聽聞婉玥為賢王設(shè)巧計納公主為側(cè)妃時,更是氣不打一處,畢竟這公主已是第三位側(cè)妃,加之府邸也有五六位夫人,真不知為何她還要執(zhí)迷于負(fù)心人。
“我……聽夢兮姐姐說,你的病情加重,故此讓人尋了藥過來?!?p> “那女孩如何?”他問道,整理了衣角,又看著一言不發(fā)的她,擔(dān)憂地說,“她可是受了傷?”
“你為何如此關(guān)心她?”她不滿意地回應(yīng)道。
“你莫要誤會,我來此處時,就聽聞有一女,摻和大腳怪之事,府中的人著急不已,因?qū)兹斩坏?,所以去州府報官,請求我?guī)兔φ覍??!?p> 她知道州府的管事,已投靠賢王,本該是一樁美事,卻被人攪和,此刻的賢王非要氣急敗壞不可,想到這里她莞爾一笑,卻不知眼前人,心中另有所想。
“回去吧,她的身份重要,需嚴(yán)加保護(hù)。”
“……”她倒有些委屈,昨夜照料他,一宿沒睡,剛也合眼片刻,如今他醒來,非但沒有關(guān)心,還心念那公主。婉玥不想懷疑他,也不愿揣測他,只好神色懨懨,低下頭走到前面。
前日收到消息,說賢王在附近出沒,于是他讓阿木暗中查探,昨日混戰(zhàn)之中,他很清楚地看到允洛,而后那丫頭使的法子,像是齊國人的手段,看來她就是公主。至于州府的人,為何謊報案情,也不難猜測,如今趙、齊兩國聯(lián)姻在即,這公主的兄長對她極其寵愛,曾放出話來,誰娶了他的妹妹,齊國軍隊,為之調(diào)遣。
想要奪位的皇子們蠢蠢欲動,作為嫡長子的他,為避免出風(fēng)頭,自是愿意來這偏遠(yuǎn)之地?,F(xiàn)在,父皇龍體欠安,但也不至于放任他人奪權(quán),皇城的局勢緊張,肅清的勢力已經(jīng)在暗中涌動。
賢王有皇后撐腰,不畏懼什么,但其他皇子也有所收斂,朝中大臣不敢造次,而身為兄長的自己,早年犯了律法,打傷余太師之子,就算父皇有意為他立新,但也顧及老臣子們,也只能慢慢地來,所以對賢王而言娶公主,便是得儲君之位。
一路上,他都想著如何阻止賢王,忽略了她。
剛要出山林,婉玥出聲說道:“你且放心,齊國公主身份尊貴,自不會輸了禮數(shù),讓她難堪的。昨夜讓她們送其回州府的客棧,已報了平安?!?p> “……”他欲言又止,心想:你的心思還是這般縝密,可此番所做,是因他,還是為我。賢王在州府,公主若是去了,自是落入對方的陷阱,賢王妃……呵,你可甘心把這名號給她?
“我私出皇城,已是犯罪,如今更不可于你同出現(xiàn)在扁縣,這藥你先拿著,那位道長說,讓你依照錦囊里紙條的囑咐,按時服藥,自對你的病情有所緩解?!?p> “嗯……”
她帶著二個屬下,轉(zhuǎn)身離開后,夢兮帶人來了這里。
士兵們見王爺只受了點傷,倒也松了口氣,昨夜縣令大人大發(fā)雷霆,說王爺若是有性命之憂,便拿他們是問。
本以為縣令與王爺不和,沒想到他如此擔(dān)憂王爺??伤麄兡睦飼?,縣令才不在乎什么平王的死活,左右是心疼他的兒子,若此番平王有難,怪罪到他那兒子身上,不但官位不保,而且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他聽下面的人來報,說王爺無礙,已回到夢側(cè)妃居住的客棧,自己倒是舒了一口氣,囑咐師爺?shù)?“你且告訴夫人,讓少爺盡快去州府投靠,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會扁縣。再者,那平王被何人所救,也須派人嚴(yán)查?!?p> “大人請放心,小的這就安排下去?!睅煚斝凶饕径Y,準(zhǔn)備退出書房,又被其喊著。
“大人還有何吩咐?”
“聽探子說,那賢王也在州府,你順道查探他為何來此。還有……文子清那混賬東西,掌握的證據(jù)到底有多少,這次讓他落得好處,救了平王,將來勢必要討回來。”
“是。”
縣令擺手,讓他出去,自己則寫密信,準(zhǔn)備將此處的事,告知于遠(yuǎn)在皇城的主人。
另一邊,皇后在宮外的探子,回皇城傳遞消息。
坤寧宮內(nèi)殿,她撤退所有婢女,留心腹老嬤嬤一人,漫不經(jīng)心地拆開信封,看那一疊信紙。
“皇帝雖知我與外界有聯(lián)系,但拿我沒辦法,還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彼裆嘤斜梢模c他夫妻數(shù)十載,沒有夫妻情意不說,二人還爭相博弈。
皇帝畏懼她母族勢力,不敢苛責(zé)于她,對其打探圣意,勾結(jié)外官,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每坤寧宮的人被遣退,他便知道那些煩人的麻雀,又帶了消息給皇后。
“混賬……東西!”當(dāng)看到扁縣的沖突時,她勃然大怒,示意嬤嬤把那傳遞消息的人喚來。
許久,那人偽裝之后入宮,跪在殿內(nèi)請安。
“你信中所言,可真?”
“啟稟皇后娘娘,真?!?p> “若是有半點虛假,本宮要你全族陪葬!”
“娘娘息怒,賤妾也是按探子所報,如實寫進(jìn)密信內(nèi)。賢王確實有意置平王于死地,幸而那齊國公主相救,才讓平王免遭毒手。”說罷,她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探子的話重述一遍。
“……滾。”
“是?!?p> 待她離開,皇后哀嘆一聲。她寵愛幼子,是因其親近于己,雖處事陰狠,但從未傷及內(nèi)親。如今卻想要自他己胞兄的命,她自然覺得又氣又嘆。
養(yǎng)心殿內(nèi),皇帝笑而不語,等候著他的人回信。
“陛下,那人已按之前的囑咐,前往坤寧宮內(nèi)。”
“哈哈,如此甚好?;屎螅€是太急躁,就憑她那些小麻雀,怎與朕的人相抗衡?!被实坌那榇髳?,雖平王受傷,他有所心疼,但看那皇后吃癟,母子二人心生嫌隙,也是值得的。
“可把那人處理了?”
“回稟陛下,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
“下去領(lǐng)賞吧。”
“是,陛下。”
“是……”
等人退下后,皇帝緩緩起身,喚外面的太監(jiān)宮女們?nèi)雰?nèi),伺候更衣,起駕前往妃嬪的住所,尋歡作樂去了。
自皇弟薨后,他更喜奢靡,貪美色,整日沉迷于后宮之中。對朝政的事,心雖明了,卻懶得搭理,唯獨愿意為一人,而周旋于身邊的人。
允希的生母,非皇帝所愛,但其養(yǎng)父啟王,是他最珍視的弟弟,臨終遺言便是要他照顧好允希,見到那小小孩童,作為萬人之上的帝君,第一次有了為人父的感覺。
許是那種感覺,加之其母族摒棄于他,讓皇帝更喜愛允希,把其視為心頭肉,總想把好的東西,都給予他。
賢王被莫名招見,他連夜趕路回皇城。幾日后,到皇城內(nèi),還未來得及梳洗,便入皇宮拜見母后。
信中短短幾個字,足已讓他不顧公主之事,奔赴回城,可見其母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他被責(zé)罰長跪于坤寧宮殿外,心中疑惑不已,等天黑之后,才被嬤嬤帶進(jìn)殿內(nèi)。
母親并未有心疼之意,而是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傷及平王,此刻他的心頗為不滿,自己才是母族最有前途的皇子,母親的心頭肉,而如今自哥哥回城,父皇母后的心全在他那里。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君要臣死,臣豈有不死的道理?”
“哼……好大的口氣!你別忘了,你還不是君,他也不一定是臣?!被屎笠娝麩o悔改之意,生氣地回復(fù)道。
“母后……此言是何意?”
“無意!”
“為君者,必定能號召天下,身強(qiáng)體壯。而他不過是病秧子,御醫(yī)也說活不過五載,母后還是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此等廢物身上?!?p> “混賬東西……他是嫡出長子,身份尊貴,豈能由你如此貶低?!?p> “哼……我相伴母后身邊,自比他更了解你。你想要的是母族獨攬大權(quán),嫡出榮登皇位,今日我便告訴你,此人非我不可?!?p> “滾……”
賢王見她勃然大怒,也不好再激怒,只好聽從嬤嬤的話,暫且離開。但因這次的吵鬧,母子二人心里生了嫌隙,賢王入宮晨見的次數(shù),也隨之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