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女子之身,尤其生在名門望族,出門只能乘轎或坐馬車,游婧芝每每出門總覺自己與這世界相隔。
轉(zhuǎn)眼已是春暖花開,外面風(fēng)景正好。
正是“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p> 游景銘的婚事在即,游婧芝趁著父母親去譚家下聘,偷摸換了一身男裝準(zhǔn)備偷溜到街上。
余笙一邊幫游婧芝換衣服一邊操心道:“好姑娘,你可要早些回來,莫要被駙馬和公主撞見,否則我這條小命便要交代在今天了?!?p> 富貴人家的奴婢之命,向來是掌握在東家手中的。
譬如,年前臘月太保家的一婢女打碎了官家御賜茶盞,涉事婢女被關(guān),不許吃喝直至餓死。
譬如,年初時候譚家也就是游景銘未來岳丈家,他家的六姑娘瞧上了出身貧寒的新晉進(jìn)士,譚六姑娘讓貼身婢女去給心上人送了一面繡帕,被譚家發(fā)現(xiàn)后便直接將那婢女活活亂棒打死。
譬如,前幾天英國公府有個婢女蓄意勾引東家,被后院的星蘿姨娘發(fā)現(xiàn),便被人生生一刀刀的劃花了臉,最后因傷口太深臉上肌膚全部潰爛而亡。
游駙馬府在京中是最有名的寬善之家,甚少有虐待下人的事情發(fā)生,然則女子名節(jié)是大事,若她們所服侍的主子在這方面出了差錯,她們自是難逃厄運(yùn)。
“和譚家的婚事早就談妥,今日下聘不過是走走過場,父母親定會留在譚府用晚飯,我晚飯前定會回來?!庇捂褐グ矒岷糜囿?,將院內(nèi)打點妥帖后便偷偷從后門溜出。
可以不遮面的自由行走于各處的感覺讓游婧芝十分興奮。
車水馬龍,人流如潮,熱鬧非凡。
她先去每次坐馬車必經(jīng)過的那家包子鋪去買包子。
老板是個體形圓潤的大嬸,操著高嗓門問道:“這位俊俏公子要什么餡兒的?”
“每個餡兒都要一個!”游婧芝心中覺得好不容易偷跑出來一次,定要一次吃夠。
這家包子鋪在京師之中乃是頗有名氣,光包子餡兒的種類便有十幾種之多,更常有富戶公子派小斯光顧購買,畢竟這種街頭食物,富家子弟若親來排隊購買會有失風(fēng)度。
老板看著游婧芝詫異了一下,十幾種包子餡兒便是十幾個包子,沒想到她身材纖瘦竟有如此大飯量!
買完包子的游婧芝學(xué)著別人去了隔壁的餛飩攤位,招呼老板要了一碗熱乎乎的餛飩湯。
雖說已是陽春三月,但天氣仍有微涼,一碗熱餛飩下肚,瞬間感覺精神煥發(fā),體力充沛,她吃的心滿意足,再一瞧桌子上還剩些十來個包子。
她抬眼見街角蹲著一個行乞的少女,衣衫破爛,瘦的只剩一把骨頭,
她準(zhǔn)備將剩余包子送給那個女孩,待她走近時,發(fā)現(xiàn)那個少女兩個手腕之上都纏著破布,血已浸透,顯然是刻意割破的。
“你這傷口得去找郎中瞧瞧,如此下去這傷口是很難長好的?!庇捂褐ルm不精通醫(yī)術(shù),但她的母親在她小時便請了個女郎中教過她一些應(yīng)急之術(shù),故而在醫(yī)術(shù)上也有著一知半解。
“這傷口不能長好,否則我爹爹便沒飯吃了,我爹爹病重,我們看不起郎中,如今我爹爹已經(jīng)吃不下東西了,所以我只能出來乞討,等我吃飽了回家便讓爹爹喝我的血,好心的哥哥你能救救我爹爹嗎?”少女聲音有氣無力,她見游婧芝穿著華麗,貴氣纏身,便磕頭向她求救。
游婧芝乃天之驕女,她從不知道這世間竟真有貧窮到喝人血的事情。
“我去請郎中,還勞煩小妹妹給我?guī)啡ツ慵摇!庇捂褐Q心幫了此忙。
游婧芝雇了一輛馬車,帶著郎中和少女趕到了城西。原來城西一角,竟有一片貧民居。
難怪從前出來只見繁華,少見貧瘠,原來是被藏在了此處。
少女引著游婧芝和郎中走進(jìn)貧民居,一路走過,見此處或是老幼,或是殘疾,或是婦人。
“我爹爹是從前線回來的,十年前上戰(zhàn)場的時候被敵人刺穿了身體,索幸沒傷到要害才保住了一條命,只是長途跋涉一路回來后身體便越來越不好了,再到后來便起不來身了?!鄙倥畮е麄冞M(jìn)了屋子,介紹了自己爹爹的情況。
游婧芝見茅草鋪地而成的病榻之上,躺著一個兩鬢斑白的男人,他已瘦到皮包骨,隔著肉皮清晰可見骨頭的顏色。
“看公子穿著應(yīng)是貴人,我從前跟過一位將軍,他脫了盔甲時也是穿的這么貴氣?!蹦腥艘娪捂褐ヒ轮怩r,氣質(zhì)瀟灑,忽然想起一位故人。
游婧芝問道:“你從前是跟著哪位將軍的?”
男子氣若游絲,突然喘的厲害說不話來,郎中便趕忙為他施針救治。
“我爹爹從前是跟在英國公府麾下?!鄙倥赣H答話。
“老英國公是何等忠烈,犧牲了所有的兒子換來了這盛世太平,你是隨著張家上陣殺敵過的,說來也是為國盡忠的人,怎竟落得如此地步?”游婧芝不禁感慨道。
少女拭淚,嘆氣道:“我們只是佃農(nóng)之家,即便爹爹曾上過陣殺過敵又如何?我們既無富貴,又無官爵,等卸掉盔甲回了家中還是要自給自足?!?p> 當(dāng)朝兵制,有事征戰(zhàn),身雖為兵,仍隸民籍,退伍仍為民,無事平復(fù)還為民。
游婧芝雖心有不忍,但念及自己不過是個不能入仕的女兒身,只能無可奈何,徒增嘆息。
“你當(dāng)全力救治,所有費(fèi)用花銷皆有我擔(dān)著?!庇捂褐谕欣芍泻蟊阕叩搅碎T外。
她眼中所見遍地餓殍,時不時就有人被卷著席子抬出,這里的房子還不如家中馬廄結(jié)實,房頂都是茅草,有的甚至都沒有房頂。
居住在這里的人很少近距離見到像游婧芝這么光鮮亮麗的人,這便是他們終日仰望的階層,故而大家都時不時的偷偷看她一眼。
“誰今天偷偷跑出去了?不是早說過你們這些賤民不得離開此地?”遠(yuǎn)處傳來一壯漢的聲音。
游婧芝循聲望去,見一個魁梧壯漢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大批的官兵將此處團(tuán)團(tuán)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