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說，時間是世上療傷最好的藥。但有些傷，又豈會輕易痊愈。
尤其是：心傷！
劉術清白日里忘乎所有地干活，盡力使自己疲憊不堪精神麻木，試圖遺忘些什么。但卻常常夜半幡然醒來，淚流滿面，心似針扎。
在大伙齊心努力下，分支堰已經修好，田埂也已作罷，就等天亮時重新仗量分配土地了。
天微亮劉術清來到沙壩頭，見全村人已在那翹首期盼。見到他，李老根和李文定從人群中走出來，手里拿著皮尺。
“動手吧。”劉術清說。
李文定點點頭，對人群說道：“鄉(xiāng)親們，今天當著大家的面丈量土地，目的是讓大伙監(jiān)督我們的丈量過程，對丈量結果做到心知肚明。這樣所有人才會心悅誠服，心無異議。大家說對嗎？”
“對頭，就應該這樣干免得到時候有人扯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扯破臉皮不好看?！比巳褐悬S萬榮說道。
“好，那就開始了?！崩钗亩ㄕf完和李老根行動起來，黃秀蘭拿著筆本跟在二人后頭。
丈量結果剛好376畝。也就是說，堰道和田埂便占了整整10畝。
“怎么會占這么寬面積？”劉術清和李老根對視一眼，心里有些心疼。
“土地面積376畝，大家對這個結果有沒有什么疑問？”黃秀蘭當眾大聲問道。
“沒有，快分吧?！比巳杭娂娬f。
“既然沒有疑問，便開始分地。不過我丑話說在前，以后有誰扯皮可不得找劉叔和我家文定?！秉S秀蘭神情嚴肅說道。
“哪能呢？秀蘭妹子，今天的土地丈量大家都有目共睹，以后誰家找你們扯皮老娘第一個不依?！卑沧幽锎舐曊f。
“是??！我們才不會干這種沒良心的事，分吧。”有人也說。
黃秀蘭環(huán)顧下四周說道：“既然大伙沒有異議，那便開始分地。按以人口分配原則，每人可分1.26畝地。還有個問題也要和大伙先說清楚，因為有些地段離村子有點遠，可能會有人分到地后心里不滿，大伙說說咋辦？”
“咋辦？涼辦！干脆抓鬮不就完了，誰抓到自認倒霉。”黃元和說道。
“和子哥說的有理，行，就這么辦?！卑沧哟舐曊f。
“你和子哥放個屁你怕是也會說香！”安子娘叱道。
安子悻悻撓撓頭沒作聲。
見所有人一付通情達理的樣子，劉術清微微點頭笑看說：“還等什么！分唄?！?p> “等等，劉叔?！卑沧哟舐暫暗?，從懷里掏出串炮仗就那樣拎著點燃，噼啪聲剛響，周圍人群忙紛紛轉身避讓。
“你小子！咋不分完地才放？”劉術清笑罵道。
他分到2.5畝地。本來按規(guī)定，他只能分一個人的地。但鄉(xiāng)親們都說柱子剛過世，又是為國捐軀，怎么都應該占個名額。他拗不過大伙，只得應承下來。
他分到的地剛好三塊連在一片，離家門口不到一公里，心里明白這是鄉(xiāng)親們的好意。
“柱子！你看到了嗎？咱家終于有地了，原本爸打算分到地后給你和娟子把事辦了，然后給爸生個大胖孫子，一家人快快樂樂過日子，可你卻……你太狠心，讓爸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兒啊，你不孝，最后一面都不讓我見！”劉術清站在地中間，老淚縱橫。
……
村民們如愿以償分到地，自是個個歡心不已？但在歡喜之余卻犯了愁：這大冬天能種些啥？
俗語說：一年之計在于春。人們沒事便去自家家里轉悠，看著光麻麻的地里卻是無可奈何。只盼望春天快來，到時想種啥便種啥。最好是全種上小麥，讓婆娘娃娃天天有饃吃。有人心里想。
“驚蜇一到春風盛，農田處處春耕忙?！眲⑿g清牢記著這句諺語，更沒有忘記羅縣長告訴過他鄉(xiāng)委會的任務之一：組織農民生產，改善群眾生活。
驚蟄剛至，他便將大伙召集起來開會。
“鄉(xiāng)親們，老話講‘春雷響，萬物長’，播種的季節(jié)到了，今天將你們召集起來，便是要作一個登記。想種小麥但是家里沒有種子或是沒錢買種子的到我這里登記一下，想種其它農作物的情況也是這樣，費用暫時由鄉(xiāng)委會墊上，秋收后賣掉糧食將錢還上，家里有種子或是覺得自個能籌到種子的可不用登記?！?p> 他剛說完，人群便一涌而上。
二日后。
沙壩頭一片繁忙景象。此時雖仍春寒料峭，但人們都在揮鋤勞作，放水灌田，犁地的牛時時傳來“哞哞”叫聲，構成一幅生機盎然的春耕圖。
娟子也來幫忙了。柱子雖已過世，兩人的婚約自不存在，但她沒有忘記柱子走時在老鴨爬渡口跟她說過的話：“娟子，我走后替我好好照顧爸?！彼龍猿终J劉術清為干爹，還對他說柱子不在了我會替他盡孝。劉術清的心里頗有些感慨：多好的姑娘！可惜柱子狗娃沒有這個福份。
“爸，你三片地都種小麥？”娟子問，紅撲撲的臉蛋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種那么多小麥干什么？我一個人能吃多少？中間最大的塊地種小麥，其它兩塊我打算一塊拿來栽柑桔樹，另一塊種些蔬菜?！?p> “那先點麥子吧?！?p> 娟子在前頭用鋤頭鉤出淺淺的溝，劉術清在后均勻撒上麥種，再用腳將麥種覆蓋上土。
爺倆整整干了四天才全部干完。
“娟子，你看我這邊活也干完了，要不你回去幫下你爸媽，這段時間大家都挺忙。爸還能動，暫時還不需要人照顧?！?p> 娟子沉默了一會，說道：“爸，我想去看下柱子哥?！闭f著眼眶紅了起來。
“去吧，他們娘仨在一塊?！?p> 劉術清沒有去，他怕看見那兩座孤墳，心里已經結疤的傷口又再一次鮮血淋淋。
這段時間劉術清三天兩頭便往地里跑，心里巴不得一眼就看見地里長滿綠油油的麥苗?？扇チ藥状?，啥都沒看見，他心頭恨不得將麥種摳出來看看。
一場瀝瀝春雨過來，麥芽在人們殷切期盼中冒出地面，給大地帶來無窮生機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