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渙沒說話已經出手,從那幾個呆滯的骷髏轎夫手里奪過花莖錘,甩向花座。
空中交手花莖不敵,冷不丁放出尖刺。
泠渙躲過,回手一接,轉身帶出,將四五個尖刺又還了回去,筆直射入黑色魔芋花心。
魔芋花舞動花莖,張牙舞爪,如同在發(fā)出無聲的尖叫。
片刻,從花開始心四分五裂,葉脈迅速腐爛,發(fā)出陣陣的惡臭。
那七個骷髏墜在地上,聒噪停止,面皮腐化。
“小哥哥,你把這花毀了,我也活不過今日了。”小妖在泠渙身旁,眼眶充血,狀態(tài)更加虛弱。
“但好在,現在起,我又是自由的了。”
“你想不想聽,只能活三五天的蟲子的故事?!?p> 泠渙心中不忍,知她所言非虛,看她粉嫩的笑臉逐漸失去血色,一時竟也不知說什么安慰才好。
“好?!?p> 明明剛才,這只小妖還是鮮活的傲嬌女孩子模樣。
“曾經,我只是螢蟲,亮著微末的光,游離在黑暗的夜。雖然一生時日無幾,但有許多伙伴陪著,大家都一樣,自由自在。”
泠渙向螢蟲輸入妖力,盼她能多存活片刻。
“直到有一日,我的小伙伴突然少了許多,夜晚大家不再一起覓食,我四處飛著去尋,看見遠處的一輛馬車,車檐下掛著盞螢亮的燈,燈里都是我的小伙伴,我能聽見他們的聲音,讓我救救他們?!?p> 小妖吃力的咽了口吐沫,眼睛忍不住盯著泠渙脖子上近在咫尺的跳動脈搏。
“燈的下面有一個馬車夫,不斷用馬鞭戳著袋子,好讓他們因為害怕而更閃爍明亮。”
小妖說著,努力讓自己的思緒陷在回憶里,洞內的燈火閃爍不停。
“我不明白,他們明明有燭火,而我的小伙伴這樣的一夜后定會死亡殆盡,我就使勁飛向那燈,用身軀去撞,希望可以救下他們?!?p> “人有一句話,螳臂當車,就是我?!毙⊙猿?,聲音開始沙啞。
“就在我力盡之時,一個小公子,他用手心托住了我,我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要完蛋了。不想他什么也沒動,就靜靜地托著我,待我有力氣再飛起來?!?p> “他稍后命人解開那個袋子,螢蟲們一下子散開,月色下我從未感受到,原來螢蟲之輝,也可以這么美,我的生命原來也是有意義的?!?p> “然后,你為了不再遭受欺負,就開始修煉禁術?”泠渙溫聲問道,萬物皆有命數,可以在命數范圍內無限修煉,但是逆天改命則必須依靠禁術。
“我從不知道什么禁術,我跟他飛回了家,雖然才三兩日,他吟的詩,做的對,我都記得住。他喜歡踢毽子,我日日趴在房梁上看,想著若有一日能與他一同踢毽子該有多好?!?p> “是我有了奢望,也是機緣巧合,讓我遇到了這個食尸魔芋花,它告訴我,我只需把人領來,只取一點點的血,流經它莖蔓后讓我喝下,我就可以延長命數。”
“不知,我引來了人,它卻要將人拆骨而食?!?p> “我靠它而活,吸食血液,延長命數,也落入它的圈套,漸漸與它共生,受它鉗制。若是不幫它吸引人來,我體內每一處血液流經的地方都會讓我痛不欲生,就這樣,一轉眼,過了許多年?!?p> “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禁術?!毙⊙难劬Ω油t,緊閉牙關,努力克制。
“你是說,你只要一點血就可以活下去?”泠渙似乎在小妖的話里找到絲希望。
“是流經它莖蔓的血?!毙⊙撊醯男α?,打趣道“小相公是想救我嗎?”
“不如試一試?!?p> “花都毀了,你去哪里再找這么一個快成精的?!毙⊙]上眼睛,準備交代后事?!叭羰歉兄x我剛才救了你一命,大可不必浪費功夫,不如幫我把其余的螢蟲安頓好。”
“嗯,看你還有幾分善意?!便鰷o說著,手上動作不停,將小妖放平,割破自己的指尖。
血液從他細小的脈絡匯聚,凝成血珠,涌出指尖的那一刻,小妖的瞳孔完全變成駭人的血紅色!
她張開嘴,不受控制的一把抱住泠渙的手,貪婪吮吸著他的指尖。
血液流入她嘴里。
如同久旱逢甘霖,泠渙的血奇跡般的撫慰著她痛苦已久的神經。
鮮紅的血珠接連落入小妖的嘴里。
“好了…可以了……”小妖最后咽下幾滴,伸出舌尖,舔了下泠渙的指尖,他指尖的傷瞬間不再出血,輕微的刺痛也感受不到。
“你的血,似乎與眾不同?!毙⊙瓢土讼伦?,品味道。
“姑且一試,感覺如何?”泠渙關切,看小妖恢復了些力氣,又不太確定。
片刻過后。
“妖的血,都這么美味嗎?早知道抓妖來嘗一嘗了,哈哈。”小妖一笑,頑皮之態(tài)又回來,眼中紅色淡去。
輕咳一聲:“你不是要認妖寵嗎?感覺你的血有幾分用處,你也有幾分本事,本姑娘勉為其難的同意了?!?p> “你這么頑皮,我可沒說要你當妖寵?!便鰷o看小妖恢復很快,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心下喜樂。
隨手一試,竟救下一條性命。
“哎呀,我很好養(yǎng)的,每半月喂我?guī)椎窝?,我就能為你效力到你死?!?p> “嘖嘖嘖,你說話,真難聽。”
“本姑娘可要與你約法三章…”
“喂!我是你的主人好吧?!?p> “第一,我可不叫你主人,同樣是妖,我認你為主,那我豈不是妖下之妖,平白無故比妖還低了一級。”
“正合我意?!便鰷o支著腦袋,看這個小東西還能說出些什么奇怪邏輯,“我做你哥,這總可以吧,小…”
泠渙本來想叫她“小妖”,沒名沒姓,總這么叫不太好,失了排面。
“我叫泠渙,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我沒有名字,我們靠氣味分辨彼此。”小妖聳起鼻子嗅了嗅,“我就是這個味道,像是泥土混了些青草?!?p> “爾爾…”
“什么?”
“以后你就叫爾爾。”
“真難聽…第二,就是不要隨意給我取什么名字?!毙⊙焐舷訔壷闹袇s不斷默念著名字,爾爾、爾爾,眉眼上盡是歡喜。
“第三呢?”泠渙背起爾爾向洞外走去。
“第三…我還沒想好…”
“第三,等你恢復了,要自己回來把這里收拾干凈,以后也再不可害人性命。”
洞外林中蟲鳴月明,兩只小妖在其中穿梭。
離陌抬頭仰望著月亮,他已經與離氏弟子匯合,如今在客棧住宿一晚稍作休整,明日便可登泛象臺。
眾弟子在他四周時還比較恭敬,但凡他多離開兩步,弟子們便開始嘰嘰喳喳吵嚷不停。
晚間他叮囑離曉楓把一切安排妥當,自己便回房躲清凈。
他自小長在流風入竹,早年山上徒弟也少,并沒什么同齡人一起說話打鬧,唯一陪著他的師哥很早被妖害得死了,他山下的次數更少,漸漸養(yǎng)成有些冷清的性子。
倘若遇到人多的情況他也是能退就退,恨不得把自己折疊收起來,只覺的應付起來比練功還麻煩。
奈何他名聲早已在外,前來拜訪的絡繹不絕,耐不住師尊囑咐,他才會被當做離氏排面,為數極為不多的應付一番,也是相當得宜。
與泠渙初次相遇,他只覺得泠渙為妖,卻又與往常的妖不太一樣。
或許是少年打扮樸素簡單。
或許是他眼睛里純澈明亮。
或許是為救同伴舍命顯真身。
離陌卻也覺得他似乎不是那種妖。
再次相遇,泠渙樣貌改變身量與他相仿,他心里陌生中又有幾分愉悅。
得知泠渙中途改去泛象臺,雖有些疑惑,但更多是憂慮。
泠渙畢竟是妖身,泛象臺喜事臨近,仙門百家必去拜會,泠渙不說,他也不愿多問,只好與他同行拖些時日再想辦法,那日時機正好,想借機把泠渙氣跑。
其實,在那淺薄的一吻后,離陌心中也有了幾分他也不曾察覺的慌亂,只能以躲避掩蓋。
掛在泠渙腰間的佩玉是早年他師哥送他的一塊普通玉石,很是喜歡,一直隨身佩戴。遇到泠渙后被他施了自創(chuàng)的小法術稍加改動,玉佩近處范圍內他會有所感知。
連日來他多次施法,皆無法感知玉佩,心道泠渙該是放棄念頭,回了露臺山。
今日夜里無眠,窗外竹影簌簌,他施法再探,突然皺眉,指間靈光閃動。
送與泠渙的佩玉有了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