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僧佛辯生死,道法論古今
第三篇:游歷黟山思圣洞,見識桃源空幽泉
?。ūM心盡力則無怨無悔)天道廿七年,即玄竺離開新秦北往齊國之后,我則返回新都郡。其實一個人在新都郡實在無趣,所謂的公務可有可無,基本不用親自處理,于是我又去黟山踏青游玩。前次在黟山遇險,昏迷多日丟了記憶,本來不應再去,可黟山美景豈能辜負,于是攜新都三位好友及侍衛(wèi)十余人同往,在天都峰歇腳。黟山果然名不虛傳,三步一翠五步一紅,勁松破峭石,杜鵑映山紅。從前此地是匪盜窩藏處,現(xiàn)今太平無事,一派生機。
晨起見霧,在天都峰向下往,只見云海翻騰,蔥翠仙境;白日初升,金光漸顯,忽覺金光萬箭齊發(fā),不多時,和風細雨絲絲縷縷,好一個清舒。新都守備將軍之子焦常卿即興作賦:“新都仙境名黟山,鐵秦少主故地游。滾滾云浪捧長靴,戚戚風雨敢不來?”丁如愿撫掌道:“善,善,善!論吹捧,還數(shù)焦才子功力深厚”。焦常卿反擊道:“良辰美景掃什么興,好一碗粥,怎么就浮現(xiàn)一粒你這個碩鼠黑屎”。“急了,急了,才子急了。方才還在繡口芬芳,轉(zhuǎn)眼就談屎罵尿了?”兩個活寶又在爭吵。我來打住道:“行了。你別諷刺他了,你也別掉書袋了。瞧瞧陸增在做甚,口舌之爭如何來比?”
卻見陸增安靜伏在案板,執(zhí)筆揮毫,大起細落,把這眼前美景仙境轉(zhuǎn)成畫。另兩人閉了嘴都來看,不禁贊嘆,墨筆白紙兩色,卻能將眼前黟山神韻慢慢勾勒。陸增書畫在新都郡頗有名氣,此前不少貴族公卿向他討要過,他也不吝筆墨,我看著眼饞,這次邀他出來共游黟山,不忘叮囑他多畫幾幅,也是討幾副字畫。陸增作畫時安靜認真,雙眉顰蹙,一言不發(fā)。我看了一會兒,就和焦常卿、丁如愿一邊閑聊一邊向云深處探索,獨留陸增一人留守營地。
提及我在蓮花峰跌足遇險一事,焦、丁二人搖搖頭,沒了聲音。自從那次事后,我一直沒有16歲前的記憶,對我自身的認識也只是事后這九年發(fā)生的。過去的我究竟是誰?一直是一個問題。詢問旁人,他們告訴我從出生到16歲時的點滴,可那終究是別人口中的我。由是對此常常使我困惑,今日來游黟山,回到最初的遇險地,自然要來探究探究。于是我提議去蓮花峰瞧瞧,焦、丁二位自然同去,另有十八名侍衛(wèi)跟隨。
在登往蓮花峰途中,忽現(xiàn)一群毛猴,有在樹上抓耳撓腮,有在林間母猴懷抱子猴,有在路旁摘食水果,更有不懼眾人擋在路中,我見這猴子靈動有趣,上前欲給食逗之,反遭其爪撓前臂,我吃痛甩開,那畜牲居然上前踹上一腳,還扯走我腰間干糧果品,做那強盜勾當,在眾人護衛(wèi)前,一蹦一跳匆匆逃走。這群野猴著實惱人,一邊發(fā)牢騷一邊繼續(xù)登山。忽然一個侍衛(wèi)大叫一聲,循聲望去,他倒臥在灌木叢間。原來是遭蛇襲擊,一侍衛(wèi)拔刀斬之,蛇身截成兩段。丁如愿識得此蛇:“此蛇名為五步蛇,毒性極大,易致人命,需得早救。”
在這荒郊野嶺,何處去尋大夫?我只好憑借粗糙所學,上前急救。扯來繩條,在小腿傷口上方緊緊綁縛,以防蛇毒內(nèi)攻。又囑人口含酒,吸吮傷處拔毒,再吐之。經(jīng)此一遭,無心登山,只得原路返回。在殘陽落山前,回到駐地,休整一下。但我內(nèi)心仍然對探索黟山充滿熱情,遂打定主意,明日再出發(fā)。
又一日清晨,霧濃露重,蟲鳥對鳴。我這次披上泰尊光甲,嚴密防護,不外露一處皮膚,道路濕滑,草木沾露,我卻攀藤踏石,行跳自如,遠遠將隨侍甩在身后。他們手執(zhí)竹杖,腳蹬云靴,緊追慢趕,還是趕不上。然而我在前頭領(lǐng)路,走著走著,偏離方向,居然登上了光明頂。在光明頂上,看到了碑文,才恍然大悟。我向后望去,他們還在登山的道上,遠遠地看著像一群排列整齊的螞蟻,速度堪比蝸牛。我欲歇下腳步等一等,抬眼間,望見一處山洞,發(fā)出若隱若現(xiàn)的流光。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洞口,洞口邊雜草叢生,溪水長流,剛才的流光大概是這流水反射日光而成。我自洞外向里窺視,感覺深不見底,溪水源頭似乎源自其中。我向里面大喊一聲:“嘿!”很快山洞也向我回應:“嘿!”我又向洞中大喊一句:“有人嗎?”得到的仍然一樣的回聲。我壯起膽子,撥開荊棘草木,腳踩淺溪爛泥,俯身探入。起初極窄,僅通一人,再行十幾步,眼前由暗轉(zhuǎn)明,空間也漸漸擴展開來。我從未見過如此景象,洞壁輝煌,將洞內(nèi)照如白晝,當中有一泉,泉水翻涌起伏,叮咚匯聚成一深潭。我以手撥潭水,泛起漣漪,清澈透明卻不見底。這古潭修得工整潤圓,不像自然形成,那么是誰建成的?留在這深山老林、山野黑洞中又有何用?
思考間,一尾碩大的“紅刺魚”自泉內(nèi)砸入潭中,翻起丈余浪花,音如驚雷。這一震,把我震得向后跌坐,詫異萬分。那“紅刺魚”長八尺余,周身長滿紅刺,巨尾短首,與我從前所見魚種大不相同?!凹t刺魚”還發(fā)出詭異之聲,似如銅匙敲碗,在潭中游了兩圈,巨尾一擺,像鯉魚躍龍門一樣,躍回“涌泉”。我這時才細見這活泉,準確來說這不是泉,更像是一面能吐水的鏡子。這“鏡子”有些特別,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球形曲鏡,高丈余,每一面都不同,但我卻不能從中看見自己的影像。訝異于此,不覺貼近以手探之,隔著盔甲只能粗略感覺到水流過掌,摸不到實體。顫顫巍巍走入其中,只管睜大眼睛見證奇觀,眼前正中一座塔形建筑聳立入云,越往前走越清晰、越明顯。而兩側(cè)眼角余光處,各種景色堆疊扭曲,五顏六色,甚至恍然看見自己的身體交疊在一起。有些頭暈腦脹,閉上雙眼,偶爾睜開,加速前行。健步如飛,兩側(cè)景色極速后退,走了不足片刻,終于來到眼前的現(xiàn)實神韻。
目之所及,皆如夢幻。我來到此處,從溪流中拔腿上岸,放眼望去,天空像是被透明罩子蓋住一般,罩蓋之外,天闊地遠。頭頂兩個太陽一大一小,云淡風輕,周圍沒有草,倒也不是光禿禿的,布滿了苔蘚樣的綠毯?;仡^看溪流,溪流筆直綿延到盡頭高塔處,太像是人工挖出的。溪流清澈見底,看不見魚蝦浮藻。我看那半埋在溪流中的球鏡,還能看見“紅刺魚”,只是這次它一動不動,像是死在了半道。我突然感覺到了危險,想要馬上回去,卻聽得遠處一聲響,從高塔半腰,飛出了一圓形盤子,速度極快,一如高空中的老鷹飛猛撲食。飛到高處定住,在我頭頂盤旋著。忽然,大盤子邊緣發(fā)出兩個觸手似的“粗繩”,直抵地面,就在我眼前三四丈處停下,只見繩子一亮,從繩端發(fā)出的光掃出兩個人形。
但是那兩個人身長丈余,幾乎有兩個我那么高,四肢細長,頭也和我一般戴著頭盔。頓時就想到了巨人,難道我是來到了巨人的國度?那兩個巨人的胸前各鑲嵌一水晶,發(fā)出隆隆的沉音。我不明白何意,但總感覺不懷好意,想著先走再會。反身欲歸,沒走兩步,即被巨人長手攔截。明白走脫不掉,只好求饒,抱拳施禮:“諸位英雄,我乃新秦國太子,黟山微服,迷了方向,是故誤入此地,求請各位指與歸路,不忘恩情必有厚報”。然而沒有反應,他們似乎聽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我從他們的頭盔里瞧不見真實面目,只覺神秘危險。他們以手指向遠方高塔,水晶又發(fā)出低音,我大概明白了“巨人”意圖,想把我?guī)蛩麄兊膶m殿,可能要見巨人首領(lǐng)。
兩個巨人向頭上的巨大圓盤望了一眼,兩根“粗繩”隨即緩緩甩過來,另外又有一條“粗繩”發(fā)出,來到了我的面前。巨人彎腰將繩端的漁網(wǎng)類纏絲在我身上安裝好,另一人像是來校對核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整個人已經(jīng)來到了新的領(lǐng)域。這約莫是個房間,里面站著更多的“巨人”,他們望向我時,就像看見了什么珍稀寶貝,全都圍了上來,讓我害怕不安。每個人胸前的水晶都在發(fā)出聲響,猜那應該是他們的交流語言,可悲的是我聽不懂,自己瘋狂想象著:他們爭吵怎么處理我,一群為了桃源境地不被泄露,要砍了我了事;另一群要帶我去見首領(lǐng),從長商議。在我胡思亂想間,“房門”打開來,巨人們示意我出去,我的心提在喉口,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原來我就是從剛才的圓盤出去,里面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寬敞不少。我吶,仿佛是新生的嬰兒,初次見到這斑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