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公公是跟著彌珞貴妃從大殿出來的。按照禮節(jié),他得把這位主子送到昭和宮才能去靜安宮收拾東西的。
從大殿到昭和宮,本來是很近的,一路上彌珞貴妃和禾公公一行人靜默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忽然,貴妃在中途停了下來,問:“小禾,你還記得我那只大貓不?”
禾公公懵了,被皇上親衛(wèi)親手斬殺的,被永遠定在恥辱柱上的大貓,貴妃為何在這時提起了?
“嗯,我記得。當初是希望在照顧。奴才和希望還有它共處一室好些晚上呢?!?p> “那天奴才在小廚房不謹慎砸了盤子,半夜希望把我朝那房子攙,還沒進門大貓就興奮得不得了。”
“奴才小時候聽老人們說貓貓狗狗這些個東西是有靈性的,養(yǎng)得久了有的會成精,要攝取人的三魂六魄的?!?p> “那時奴才好害怕,急匆匆地就搬離了那間房子,再也沒進去過。到現(xiàn)在都還發(fā)怵?!?p> 彌珞貴妃一臉平靜,神情如死灰一般,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我有點想那只大貓了?!?p> “那只大貓是小時候我和兩個哥哥出去草原上打獵時帶回去的。它的爸爸媽媽還有兄弟姐妹都被我們獵殺了?!?p> “最后只剩下它在那顫顫巍巍地,皮都還皺皺巴巴的呢。那么小那么可憐。沒了家人的它,如果任他自生自滅,大概是活不了的吧?!?p> 彌珞貴妃聲音有些哽咽,繼續(xù)說道,“我要把它往回帶,哥哥他們本來是反對的。最后拗不過我,然后它成了我的寵物?!?p> “我可喜歡它了。它和我以前養(yǎng)的貓貓狗狗都不一樣,甚至和大家的也都不一樣。”
“它比它們要聰明好多,從小就是那樣。我喜歡機靈的……”
“和父皇其他妃妾所出的孩子在一起時,誰對我兇它就追著誰咬,好些天都嚇得人家魂不附體?!?p> “有一次有個哥哥設計把它騙遠了,逗得遠遠的,它還差點沒命了。我不依,最后不知怎地那個哥哥一病不起一命嗚呼?!?p> “我可喜歡它了。那時我出嫁,它是作為我伴當出嫁到扶桑來的。聽寶藍說大貓只對我溫馴,我是有丈夫的人了。不能整天和大貓在一起,嚇淡了夫妻情分就得不償失的了。”
“早知道離了我它會發(fā)狂,我就是說啥也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視線范圍喂養(yǎng)的,死也不行。”
“我現(xiàn)在還時常想起它,想起我看著它長大的點點滴滴,它陪伴我的朝朝夕夕。每當想起它,都心痛得不能自抑。”
貴妃說話間身體不由自主微微地抽動著。任誰見了都無比同悲。
禾公公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聽見她和希望的對話,他還真是被她感動得為她萬死不辭死而后已呢。就這么那天口口聲聲要他命的人,對個畜牲倒是感情極深。
而且,她的感情更多的是對她那個好兄長“希望”的吧。一想起這兩兄妹的嘴臉,禾公公臉都有些扭曲了。
但,他不能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和立場表現(xiàn)出來,因為他是皇帝的暗樁,也因為,愿意守護自己小命的現(xiàn)在大概也只有自個了吧?
彌珞貴妃的情緒過后,臉上又恢復了平靜。一行人繼續(xù)向昭和宮走去。
這次禾公公一個人享受著一間單間,他的住處還是當初大貓的那間。如果不是知道一切,看到過出事時“希望”的嘴臉,,恐怕他會被歉疚還有不安折磨得寢食難安,可現(xiàn)在,他不會了。雖然覺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得有點過,但是,自己都不疼惜自己,還能指望誰來顧惜?禾公公暗暗地拿定了主意。
向昭和宮這頭告了個小假,就前往靜安宮曉苑收拾行李去了。
這次曉苑再也沒有淳太妃等人送別的畫面。大家似乎對他在曉苑的進進出出搬來搬去已經(jīng)和吃飯喝水一樣習以為常了。大概指不定什么時候,大家不討厭的小禾又回來了呢。
回了昭和宮歸置好一應物事,禾公公正式報到就職了。
只不過這次,除了日常事務,他還要協(xié)助主管辦理遷宮事宜,很是繁忙。
要離開皇宮他有點失落,不過早就聽說那座皇家別苑規(guī)模很大,美輪美奐,精致到極點。他的心里又平衡了一點。
最讓人擔心的是彌珞貴妃對自己的底細究竟知道多少?北狄國探子在扶桑國的根基究竟有多深?他一無所知,任何一點小小的大意都會萬劫不復,而他背上還背負著皇室和朝廷的使命呢。
彌珞貴妃也曾詢問過桂宮的事宜。禾公公只說那是皇上在她和親時為了給她解思鄉(xiāng)之情準備的禮物,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誰曾想在這當口用上了。真讓人難過。
說這話時,禾公公自己都覺得好笑,難過什么呢?為一個想方設法心心念念要搞垮扶桑國,讓扶桑血流漂杵的敵國間諜難過?不能吧?而且修建那樣的宮殿得花多少民脂民膏?想想扶桑國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溫飽不濟?她一個禍害憑什么享受這一切?
禾公公有些想不通,但他還得繼續(xù)忍受一切。在宮中時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了老禾的死和南越國有關。而他親生父母還有家族的覆亡缺是和北狄脫不了關系。
禾公公得心里很痛苦,為戰(zhàn)爭,為人性,也為自己顛沛流離的命運。只在心里默默地祝禱著,希望曠日持久的國家間的戰(zhàn)爭早日徹底結束,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天下大統(tǒng),百姓安居樂業(yè)。
今生于子嗣他是無望了,只希望世道太平,天底下這種親情無望的人只他一個,一個就夠了。
彌珞貴妃從皇宮出發(fā)去桂宮的那田和平常沒有兩樣,太陽還是那么昏黃昏黃的,暖烘烘的。還沒到夏天呢,樹上的鳥兒卻也總看得很,聽不見一點聲息。一切都死氣沉沉的樣。
因為有那場巨變,宮里人都說彌珞貴妃是被趕出皇宮的,有點權路頭腦的都知道貴妃娘家那頭與扶桑的關系并沒有對外公布的那么好,早早地摘離了。
同樣是桂宮,當年婉娜貴妃去養(yǎng)病時,闔宮上下的娘娘們都來送別了,場面很是溫暖人心?,F(xiàn)在彌珞貴妃走時,沒一個送行的人,走得甚是凄涼。只是不知道他遠在北狄的父汗還有母后以及那個太子兄長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遠離朝政的禾公公不知道的是,扶桑國與那個令他咬牙切齒痛恨到骨髓的南越國的戰(zhàn)事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近尾聲。那個南岳國主和他的官員們橫征暴斂的“戰(zhàn)績”最后都便宜了扶桑國,馘都城內(nèi)的百姓時不時見著軍隊押著大車小車的金銀珠寶財貨利物往宮里送,全都沉浸在巨大的勝利的喜悅之中。
扶桑國騰出的手同時伸向了其他幾個不那么大的國家,戰(zhàn)爭也快收尾了,戰(zhàn)爭給扶桑國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也給百姓減輕了些許負擔。
隱忍了許久,大概扶桑會和草原上的雄鷹開戰(zhàn)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