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期盼的喜悅和擔(dān)憂中平靜的流淌,每個清晨和晚上都跟前一天沒什么兩樣,只是每個人的心思不同罷了。
季蘭和周朝光這段時間過的也惴惴不安,在季蘭上次獨自拜訪失敗后,這個周末,周朝光決定陪妻子一起來,面對這個連他們自己都覺得棘手的難題。
“嫂子,忙著呢?”季蘭輕車熟路的來到趙啟英家,這次有先生陪同,她多少心安了一點,推開虛掩的院門,徑直走了進(jìn)來。
張桂春正拖著大病初愈的身子,在家給趙啟磊收拾換洗的過冬衣服和被褥。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高興地說道:“呀,大妹子你來了?快,快進(jìn)來?!?p> 迎進(jìn)了客人,她轉(zhuǎn)身進(jìn)房間里喚了趙啟磊去水缸里撈了西瓜來切,又趕忙把客廳簡單拾掇一番,拿出家里招待貴客才用得上的那套唯一成套的茶具,才慌亂的坐下。
“這是你家那口子吧,天這么熱,來先喝口水?!?p> “桂春大姐你好,我是周朝光,季蘭的愛人?!敝艹饩兄?jǐn)?shù)慕榻B著自己。
“啟英沒在嗎?”季蘭四下打量著問道。
“她們車間有人請假,她頂班去了?!?p> “那...趙大哥呢?”季蘭接著問道。
“嗨,他呀,去廠里拿資料去了,應(yīng)該馬上就回來了。”
“哦,好好?!奔咎m問完家里的人員配置情況,喝了口水,不自覺地望向丈夫。
“大姐,家里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現(xiàn)在身體好點了嗎?”周朝光接到妻子的求救信號,接過話茬兒聊了起來。
“哎,廠里人都勸我,說那么大個人可能是跑出去了。最近老有他們這種年輕小伙子跑到那南方做生意的,他可能怕他爸不同意,自己跑了吧...”
來來往往的人都用這個理由說服張桂春,起初她不信,但經(jīng)不住人一遍遍的強(qiáng)調(diào),和一個個鮮活例子的新鮮出爐,聽著聽著她自己也就信了?;谙嘈抛约夯孟氲幕A(chǔ),她的身體也一點點好了起來。唯一期盼的,也不過就是收到兒子的一個信兒,哪怕只是一句話而已。
“叔叔阿姨,吃點西瓜解解暑吧?!壁w啟磊端著冰涼的西瓜進(jìn)來了,任誰都知道這是夏天里最好的禮遇了。
“謝謝!你是啟磊吧?”
“是,叔叔好?!壁w啟磊低下頭露出靦腆的神情。
“好好好,考上重本大學(xué)別說你們廠了,連咱們市也是屈指可數(shù)。年輕人,未來大有可為啊!”
一提到跟學(xué)術(shù)有關(guān)的話題,周朝光的眼里就忍不住熠熠閃光。
“沒有...”
還不等趙啟磊把話說完,周朝光就從隨身帶著的皮包里掏出一塊卡西歐手表,站起來遞到趙啟磊面前:“來,孩子,叔叔獎勵你的。”
“這太貴重了!這不能要!”張桂春站起來,拉過兒子堅決的拒絕道。這塊精致的手表她雖然不認(rèn)識,但她再清楚不過這樣?xùn)|西的分量。
“大姐,這是給孩子的...”周朝光的態(tài)度也一樣決絕,二人陷入了拉鋸戰(zhàn),
正在這時,趙永康頂著烈日回來了。
“哎?家里這么熱鬧?”
“永康你回來了?”張桂春迎了上來,接過丈夫手中的公文包。
“這是?”
“季蘭妹子你認(rèn)得了吧,這是她丈夫周朝光?!?p> “趙大哥你好!”
“不敢不敢,你好??熳?!”
“老周非要給磊子一塊手表當(dāng)做禮物...”張桂春嘟著嘴告狀似的說道。
“這不行?!壁w永康的手?jǐn)[的飛快,一直重復(fù)著這句話。
“要不桂春姐,趙大哥,咱坐下來說?”季蘭出面解了圍。
“好好,我馬上來?!壁w永康看著大家都坐下了,才出去涮了把臉進(jìn)來。
“今天過來,是有啥事兒么?”趙永康觀察著這夫妻倆的狀態(tài),覺得似乎有事要說。
“是...有點事?!奔咎m手足無措的回答道。
“哦,啟磊啊,你幫我再去廠里跑一趟。你李叔說上個月他們那邊調(diào)試的技術(shù)參數(shù)還要核對一下,你去看看幫幫忙,弄完了拿回來?!?p> “好...”趙啟磊明白這是大人間說話慣用的支開他的手段,對于談話內(nèi)容他也沒什么好奇心,聽話的出門了。
“有啥事兒,你們說吧?!壁w永康不喜歡兜圈子,直白的問道。
“趙大哥...我們對不起你...”話到嘴邊,季蘭又打了卡,羞赧的低了頭。
趙永康兩口子面面相覷,疑惑的互相對視了一下,問道:“到底發(fā)生啥事了?”
“還是我來說吧?!敝艹馀呐钠拮拥氖钟治站o,下定了決心。
“和平他...他在部隊結(jié)婚了?!?p> “什么?”張桂春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跳了起來。
趙永康一把拉住妻子,按著她坐下問道:“怎么回事???”
季蘭傷心又羞愧的搖搖頭,說道:“他之前把腿炸傷了,沒跟我們說。后來照顧他的護(hù)士看上他了,找組織要跟他結(jié)婚。他是死活不同意的,可是他們部隊的領(lǐng)導(dǎo)都出面做工作,加上他的腿...也恢復(fù)不好了,他不想拖累啟英...才同意的...”
“什么?”張桂春一時半會兒被大量的沖擊性信息沖昏了頭腦,只會反復(fù)說這兩個字。
“那孩子的腿...”趙永康問道。
“小腿截肢了,以后...”周朝光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桂春大姐,真的對不起,我們本來想早點跟你們說??缮洗蝸砑依锊胖?,你們也出了事,我實在是不忍心...但啟英是個好姑娘,我們不能耽誤她啊....”
“他們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是嗎?”趙永康冷靜的問道。
“是...我們...”
“好了,大妹子?!壁w永康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轉(zhuǎn)而說道:“謝謝你們,來告訴我們這些。”
“不是,趙大哥,我們...”
“我都明白,明白的。這樣吧,啟英的工作我來做,你們不用擔(dān)心?!?p> “可我們實在對不起孩子...”
“這事兒不怨你們。這個事,我會跟啟英談的?!?p> “趙大哥...”周朝光抬起頭,望著趙永康。
“周工程師,最近咱們兩家都不太平,孩子的工作我會做,你跟季醫(yī)生也要保重。”
“趙大哥,我們真的是無顏面對你...”
趙永康比任何人都懂得被逼無奈做選擇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他似乎能感受到周和平身心的雙重痛苦與掙扎,也明白他迫不得已的選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好自己唯一寶貝的女兒而已,這是他無法舍棄的生命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