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鐘晚嚇得一個激靈,手上的藥瓶都掉了一個。拍著胸口,說道“小麗啊,嚇我一跳?!?p> 馬小麗在醫(yī)務(wù)室立來回巡查著,左摸摸右擺擺,下意識的想撥弄自己的麻花辮,又一把抓到空氣,賭氣似的說道:“我有那么嚇人嘛。”
章鐘晚隔著棉布口罩,把兩只眼睛笑成兩枚彎月道:“這大中午的就我一個人在這兒,可不嚇我一跳嘛。你要是天天來陪我就好了?!?p> “好啊好啊,反正我在家里悶得都要長毛了。”
“等下我要去送藥,你陪我去嗎?”
“???這大中午的太陽這么曬你要出去???我本來還想著你們這兒涼快來納涼呢?!?p> “我一個月送一回啊,今天你趕上啦!”章鐘晚配好了藥,摘下口罩,邊洗手邊回答道。
“對了,我把我的書都給你拿來了,你得抓緊復(fù)習(xí)了吧?”說罷,馬小麗走到門口,邀功似的指了指桌子上堆近乎全新的課本。
“你不看了?萬一你今年...”
“萬一什么萬一啊,我可不想再考了。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找工作,再不濟(jì)就回廠里上班嘛,再讓我學(xué)習(xí)頭都要炸開了?!闭f著還不忘把脖子縮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
“你要把玩兒的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馬叔叔就不會那么擔(dān)心了。”
“好了好了,我爸媽天天嘮叨個沒完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著說教啊。章鐘晚小同學(xué)你要注意了,你是青年人,要有敢拼敢闖的活力,不要跟個老太太似的...”一邊說,馬小麗一邊背著手彎著腰,伸出食指點著章鐘晚的腦袋。
章鐘晚被自己的好朋友逗得“咯咯”笑個不停,又氣又好笑的直搖頭。
“好吧好吧,不逼你了,反正也不止上大學(xué)這一條出路?!?p> “這樣才是跟我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好同志嘛,章鐘晚小同志,你的覺悟還是很高的嘛!”
“那請問這位小馬同志,你要不要提高覺悟,歷練一下自己,陪我去送藥啊?”
“送的地方多嗎?”
“咱們廠區(qū)有五家,后面村子一家。”
“怎么后面村里還有???”
“他們村有個大娘,常年臥床,我爸說能幫就幫一把,這都是基本的藥了。所以我今天要早點走啊,要不從村里回來就晚了?!?p> “好吧好吧,既然小章同志的覺悟這么高,我也不能落后不是?再說了,我馬小麗出了名的仗義,今天就當(dāng)一次小章醫(yī)生的護(hù)花使者。走吧,我陪你。”
說罷,馬小麗急急的就要沖出門去。章鐘晚在后面忙喊道:“小麗你等我拿包??!”
烈日下,兩個小姐妹手挽手出發(fā)了,像兩朵向日葵,朝著太陽的方向,努力盛開著。
今天本不是吳仁新來廠里的日子,但他約了一個重要的朋友會面,于是他一本正經(jīng)又有些心虛的來到廠俱樂部不遠(yuǎn)的那片小樹林里等待著。
這大中午太陽正毒的時候,沒有十足的勇氣,任誰也不會出門的。
來人大熱的天還裹著頭巾,穿著一身極不得體的長衣長褲,貓著腰四下張望著來到吳仁新旁邊。
“大兄弟,走,咱去后面河溝上說?!?p> 也不等吳仁新回復(fù),抬起腳便快速走了過去。吳一看這陣勢也沒多說,看著前面人的身影逐漸消失才快步跟了上去。
臨孟紡織廠建在一個小土山背后的平原上,翻過小土山,腳下是一條十多米寬的小河溝,跨過河溝就是后面的村子了。
兩人找了個陰涼地兒坐定,來人才拆下已經(jīng)被汗水半陰濕的頭巾,大口的喘著粗氣,挽起褲腿岔開腿,手握頭巾,把胳膊肘靠在膝蓋上,猛烈地扇著。
吳仁新在一旁不由得擠了擠鼻子,抓著機(jī)會還不忘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
“范大姐,上次你沒說完,你接著說,趙啟英啥情況?”
“吳秘書,你不知道,這趙啟英是廠里出了名的一霸,將來嫁了人絕對是個潑婦?!狈睹氛f著還不忘在旁邊啐一口。
“具體有什么事兒呢?”
“就上次,我打個水催了她弟弟兩句,她一不高興一腳就踢翻我水桶,那馬廠長都出面要給她處分。還是她爸有本事,跑到廠長那兒一頓說和,我家那個不爭氣的又不怕得罪他家,最后才不了了之?!?p> “事雖然不大,可她這種行為嚴(yán)重影響團(tuán)結(jié)啊。馬廠長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那可不咋地,咱們一個村子出來的我能騙你不成?那老馬被趙永康迷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上次去上海還不是想借機(jī)抱他們趙家的大腿?”
“好像也是,總聽馬廠長提趙永康他們兄弟倆?!?p> “可不是嘛!你看你來跟我們廠做對接,表面上是老馬和李天明還有那姓趙的一起跟你做對接。實際上呢,老馬就是個提線木偶,那趙永康想怎么擺弄他就怎么擺弄他!”
“那李天明副廠長呢?他也不管嗎?”
“李天明?李天明就是個和稀泥的。整天跟在老馬屁股后面,老馬指東他絕不敢往西。別看他是個副廠長,實際上屁也不敢放一個。就知道拿個小本子,把老馬說的話一句一句記下來挨著辦,多一件不是本子上的事兒,話都不敢說一句?!?p> “所以說實際上,你們廠的生產(chǎn)政策基本上就是被趙永康操控?”
“那可不嘛!”
“可我聽說那個趙永康挺實干的,還有他女兒趙啟英,年年都是先進(jìn)?!?p> “自己爹掌權(quán)能不給自己女兒發(fā)先進(jìn)?”
人總說眼見為實,可比起擺在眼前的事實,人們似乎又不愿相信這就是事實的全部。好奇心夾雜著莫名其妙的揣測,像一艘潛艇行駛在心底的最深處。
在最開始,吳仁新只想從范梅嘴里聽到些趙啟英的什么,任何事情都好,從想象的概念上,似乎能讓他離趙啟英更近一些。
他以為自己穿過蜿蜒的小路,挺過湍急的河流,來到這個充滿秘密的山洞可以看到他理想的桃花源??墒聦嵤牵贿M(jìn)山洞就被鋪天蓋地席卷來的蝙蝠嚇得抬不起頭來。
范梅帶來的毀滅性的壞消息一次又一次沖擊著他,內(nèi)心的渴望和現(xiàn)實的打擊深深刺激著他。是接著往前走還是就此放棄,范梅放出的蝙蝠這一刻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他站在洞口開始了思想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