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仲打個(gè)哈欠，道：“我說你們這些人也是，有灌頂境的高手在此，不討教些武學(xué)心得，倒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閑話。”
闞雉陽哈哈大笑，道：“是極是極，斗力境巔峰到灌頂境，說是我等武林中人，一生最難的關(guān)卡也不為過。多少天才人物，在此瓶頸一困就是十多二十年。方才那位一意孤行，不也是突破不得，不得已再入江湖。他替翼王府做事，誰不清楚，想的是能湊到雙尊身旁。只是此等訣竅關(guān)鍵，乃是萬金不換，只是不知道燕大俠肯不肯指教?！?p> 燕長安道：“燕某也不過僥幸而已?！?p> 牛皋呵呵笑道：“陸老頭你也是自討沒趣，知道萬金不換，還要故意去問，鬧得大家下不來臺(tái)。”
燕長安微微一笑，道：“燕某出身貧寒，出來闖蕩江湖，也是無根浮萍一般，若不是多得名師不吝教誨，豈能有今日。若說心得，武功一道，絕不是自己一個(gè)人埋頭苦練就能完全。諸位若有興趣，不敢說指教，大家切磋切磋，卻是無妨?！?p> 陸平仲道：“那老頭子厚顏先問一句，燕大俠蟄伏這十余年，一躍數(shù)步，莫非有什么天賜神機(jī)？”
燕長安沉默片刻，慢慢道：“若說不同，燕某之前，雖也努力練功，但并無要如何如何之決心。這十余年，燕某卻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突破灌頂?！?p> 風(fēng)危樓自燕長安這句話開口，雙目便即睜開，待他說完，沉吟片刻，又緩緩閉上雙目。
牛皋笑道：“原來還是心志要堅(jiān)，想來我等還是毅力不夠?！?p> 甄意融道：“敢問燕兄，你這心志來源于何？”
一旁沈放道：“乃是為解我身上寒毒?！?p> 甄意融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問。
楊爭光道：“我還差的老遠(yuǎn)，不懂這精神之妙。只是平素練功之中，確有一些不解之處，不知可否討教一二？”
眾人都是不語，等著燕長安回話。燕長安果然道：“不敢說指教，楊兄請說。”
楊爭光道：“松緊靜快慢究竟何解？”
燕長安道：“松為柔，又為脫，又有開、散、沉、靜、化。緊為堅(jiān)，又為克，亦為御，講究固、合、張、攏、驟。松緊相輔，無松不緊，無緊不立。靜第一靜心，次而靜氣，三者靜體氣，體氣一體?？炻裏o絕對，快過之不如慢，慢過之不逾，恰到好處。此五者皆為虛實(shí)，一節(jié)必有兩面，甚至多面。融會(huì)貫通，五字皆忘，方窺門徑。”
眾人傾聽，都是暗暗點(diǎn)頭。陸平仲說向高手討教，誰也未曾當(dāng)真。大家非親非故，可說毫無干連。此等練功的訣竅，豈能白白得來。燕長安即便抹不開面子，說上兩句，想也是不痛不癢。誰知燕長安開口，竟是說的仔細(xì)，一言一語，字字珠璣，乃是如假包換的高深武功心得。
如此一來，眾人再忍不住。雖問出的話，十有八九會(huì)暴露眼下自己武學(xué)根底，但能得灌頂境的高手指點(diǎn)，此等小節(jié)，倒不須顧忌了。一旦放開，眾人都加入進(jìn)來，一人問話，數(shù)人跟著發(fā)問甚至作答，就連岳思彰和甄意融也與燕長安探討了幾句。
不知不覺，一晃竟是二個(gè)多時(shí)辰，天色早黑，船上已經(jīng)點(diǎn)起燈燭。浮光躍金，金鱗泛于暗波之上，嘩嘩水響。
養(yǎng)澤坤抽個(gè)空子，道：“時(shí)候不早，咱們擺上酒宴，先填飽了肚子再說?！?p> 馬空群、楊爭光、牛皋、砦錦發(fā)幾人看他一眼，眼神里都是不滿。
岳思彰笑道：“是，今日聊的也夠了，我跟甄掌門也還有些事，咱們改日再會(huì)?！?p> 兩人正待起身，燕長安忽道：“諸位且慢，我有一事，也想請教一下左兄?！?p> 左千尋頗覺意外，道：“哦，你請說。”
燕長安道：“一個(gè)半月之前，你在歸德府慶元樓，是否酒醉與人口角，然后殺死三男四女，其中還有一個(gè)老者，三個(gè)孩兒。”
左千尋面色一變，道：“燕大俠，你這是何意？”
燕長安道：“我問你有沒有?！?p> 左千尋皺眉道：“燕大俠這是尋麻煩來了，咱們江湖眾人刀頭舔血，誰手上沒有幾條人命？”
燕長安道：“好，那就是確有其事了。你出手吧，我讓你三招?！?p> 砦錦發(fā)皺眉道：“燕大俠，這就有些過了，大伙既能盤膝論道，多有幾分情面，有什么事不能商量？”
牛皋道：“是啊，老左就是脾氣躁了些，可不是什么壞人，這里面怕是有什么誤會(huì)?！?p> 馬空群皺眉道：“我倒燕大俠真是來拜訪故交，不想是來尋仇的?！?p> 闞雉陽道：“不知苦主跟燕大俠什么關(guān)系，若真左兄弟有做的岔的地方，認(rèn)個(gè)錯(cuò)，也是個(gè)交待?！?p> 燕長安道：“燕某不識(shí)苦主，左門主性格暴孽。聽說此事緣由，不過那家男子多看了左門主一眼，雙方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就這一眼，便成滅門慘案?！?p> 左千尋皺眉道：“左某不是怕你，但理得挑明，事得說清了。那日左某是多喝了幾杯，但那家人無賴的很，兩男一女對我惡語相向，左某也是忍無可忍?！?p> 燕長安道：“言語之怒，就要?dú)⑷艘患依闲∶??！?p> 左千尋道：“金人呢？”
燕長安道：“金人也是人！”
闞雉陽道：“燕大俠且先息怒，既然燕大俠也未親眼目睹，又跟苦主無干，此事也難定論。左門主想是酒后惱了性子，又有言語沖突。既然燕大俠關(guān)心此事，叫左門主多賠些銀子便是?！?p> 燕長安道：“怎能說無干。這一家唯存一個(gè)女子，求官無路，報(bào)仇無門。聽說我之名，自己吊死在官道之上，留血書一封，言明此事，末了，寫道‘聞聽燕長安大俠之名，求為一家老小報(bào)仇，小女一無所有，唯有以死相酬’?！杯h(huán)視一圈，道：“人家這條命已經(jīng)付了，燕某既然知道，豈能不忠人之事?！?p> 闞雉陽面露驚訝之色，道：“這……”一時(shí)語塞。
燕長安又道：“我也多方查問，左門主手下的冤魂可不只這一家。左門主仗著武功高強(qiáng)，門徒眾多，在潭州一帶，可說是無人敢惹。稍有不如意，便私刑殘殺。聽說僅去年一歲，光你自己門下，就有七個(gè)徒弟被你私刑處死?！?p> 左千尋全神戒備，道：“燕大俠，我門下犯了門規(guī)，我就不該管教么？燕大俠，你這管的未免太寬了一些吧。是哪個(gè)多嘴的與你說的？”
燕長安道：“打碎了你的酒壇，采買時(shí)貪污了一兩三錢銀子，也是死罪么？”
養(yǎng)澤坤干咳一聲，道：“好了，好了，左門主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看老夫一個(gè)薄面，叫他日后好好改邪歸正。若有再犯，燕大俠再去尋他?！?p> 燕長安搖頭道：“養(yǎng)老爺子，不是燕某不給你面子。實(shí)是此人行徑，已是人神共怒。”
陸平仲道：“左門主性子是過于暴戾了一些，可也不是一無是處。旁的不說，對待金人，左門主也是從不客氣，金兵金官也殺過幾個(gè)的?！?p> 燕長安道：“抗金的好漢，燕某自是敬重。但一事歸一事，這一家的冤仇我既接下，也不能不報(bào)?！?p> 砦錦發(fā)道：“我等在此，共議抗金大業(yè)。燕大俠此際發(fā)難，豈不是不知輕重緩急，誤了大事?！?p> 燕長安一字一句道：“七條人命，人命關(guān)天，豈是小事。”
左千尋拍案而起，怒道：“姓燕的，你今日咄咄逼人，我萬千忍耐。我不是你對手，可鷹爪門也不是好惹的?！?p> 馬空群斜眼看養(yǎng)澤坤，道：“老爺子，你瞧這事……”
養(yǎng)澤坤道：“我等既是同盟，自然有難同當(dāng)。燕長安，底話與你聽，今日吾等是定要保左門主的?！?p> 燕長安看了眾人一眼，道：“我也知諸位八派聯(lián)盟，今日登船，也是與左門主有個(gè)對質(zhì)。今日我自不會(huì)出手，但錯(cuò)過今日，諸位若在回護(hù)，就叫燕某也是為難?！?p> 忽地一人接口道：“錯(cuò)過今日，這人我?guī)湍銡⒘?。?p> 眾人都是一驚，看過去，說話的竟是風(fēng)危樓。
風(fēng)危樓閉目端坐，他自沈放說完，燕長安乃是為解他身上寒毒，便即對外物充耳不聞。此際慢慢睜開眼來，道：“今日忽有所悟，乃拜燕兄所賜。風(fēng)某從不欠人，這人我?guī)湍銡⒘??！?p> 明日停更，珍重，再會(h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