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有人哄笑,更多人則是興奮莫名,只覺今日大開眼界,見了真的活神仙,眼中所見,最少也能說上十年。
馮八千下了醮壇,自回滑竿坐下,伸手召蔫老五過去,道:“禍根便是出在你這屋子上,大梁西頭七寸之處,屋子正中地下二尺,你且去看看?!?p> 蔫老五更無懷疑,當(dāng)下邀了幾個幫忙的漢子進(jìn)去,過不多時,幾人出來,都是面帶怒氣。
蔫老五手中拿著一塊破布,包著一團(tuán)物事,回到馮八千面前,又急又氣,道:“神仙神仙,你看這是什么!”打開破布,只見一根長長鐵釘,釘上牢牢釘著一截黑乎乎的東西,看著好似一條細(xì)長的舌頭,另有一塊大大的蛇皮。
馮八千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手撫長須,道:“你千不該萬不該,找個金人替你起屋。人家給你下了厭勝之法,不害你一家死絕,絕不罷休。”
蔫老五面露疑惑之色,搖頭道:“乃是請的過路的師傅,可也不曾有金人啊。”
旁邊一人提醒道:“有個個子不高,不大說話的年輕人,我看著就覺得不對?!?p> 蔫老五氣道:“咱也不曾虧待他們,七天有頓肉,日日管飽,怎地還要害我!”
馮八千冷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來問你,你可想報(bào)仇?”
蔫老五想到一家人人遭難,還死了十幾只雞,咬牙道:“咱恨不能殺了他吃肉,可這賊結(jié)了工錢,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馮八千道:“這個簡單,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六丁六甲神將何在,速速將賊人與我拘拿?!?p> 空中忽然有人應(yīng)聲道:“領(lǐng)法旨?!?p> 眾人都是大驚,聽人說話,卻不見有人出來,忽然“轟”的一聲響,場中冒出好大一股白煙。
煙霧散去,只見一人五花大綁跪在地上,口中塞著一團(tuán)麻布,滿臉驚懼之色。
那青衣漢子道:“仇人就在眼前,老漢還不報(bào)仇雪恨!”伸手遞上把尖刀。
蔫老五見地上那人似是見過,只道必是歹人無疑,心中憤恨,上前兩步,持刀在手,卻戳不下去。
那青衣漢子上前,拉住蔫老五之手,道:“禍害之仇,不共戴天?!笔种邢蚯耙凰?,尖刀登時插入咽喉。
這一下劇變陡生,沈放等人也是未曾想到,這馮八千竟真的鼓動百姓殺人。
青衣漢子一刀刺過,撒手退開兩步,道:“諸位鄉(xiāng)親,金狗欺負(fù)我等久了,今日有仇的報(bào)仇,有冤的報(bào)冤!”撿起塊石頭,狠狠朝那人砸去。
一眾百姓立刻有人響應(yīng),撿起石頭去砸,片刻場上已是亂成一團(tuán)。
沈放等人都是皺眉不語,這馮八千顯是謀算周詳,裝神弄鬼之余,又叫這村中人殺人。一塊石頭擲過,他日若是造反,必是一呼百應(yīng)。
馮八千揮揮手,幾個壯漢抬起滑竿要走。蔫老五這才想起,急匆匆回屋,拿了個小包出來,跪倒在地,誠心誠意高舉過頂。
看模樣里面裝的乃是幾吊銅錢。一小道童笑道:“我家太皇大帝點(diǎn)石成金,豈會在乎你那點(diǎn)錢。”
另一個道童也道:“我家太皇大帝只為救世濟(jì)人,哪里會要你的錢,快快收了起來?!?p> 一眾村民更覺非同凡響,越發(fā)信的徹底。
眼見馮八千一行人又是吹吹打打出村而去,有好熱鬧的小孩一路圍觀,跟出好遠(yuǎn)。諸葛飛卿道:“跟上去瞧瞧。”
沈放心念一動,道:“這人如此愛裝神弄鬼,咱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p> 諸葛飛卿幾人熟知他脾性,沈放一開口,立刻猜到,魯長庚點(diǎn)頭道:“倒也是個法子?!?p> 花輕語奇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沈放道:“我五師姐擅長易容之術(shù),四師哥擅于口技,咱們扮作那執(zhí)徐,叫那馮八千老老實(shí)實(shí)交人出來便是?!?p> 走不多遠(yuǎn),眾人已知馮八千確是回轉(zhuǎn)老龍頭村。當(dāng)下眾人分作兩路,呂鑫帶著高大寶兄弟繼續(xù)尾隨,沈放等人則是尋了個僻靜處,給李承翰易容。
柳傳云易容之術(shù)天下少有,此時卻沒什么用武之地。那執(zhí)徐整日戴著個面具,只需染白頭發(fā),變個裝束。執(zhí)徐的面具獨(dú)特,但有魯長庚在,隨便找塊木頭就成。李承翰與執(zhí)徐身材相仿,柳傳云只是將他肩膀墊寬。
裝束已定,李承翰道:“執(zhí)徐地位甚高,我也不能一人前去,待會叫三師哥跟著一起?!彼曇艉鋈灰蛔儯麄€人氣質(zhì)也是不同,活脫脫便是一個執(zhí)徐。
花輕語急道:“帶我去,帶我去。”
李承翰笑道:“此去說不定要碰到楊安國兄妹,人家可認(rèn)得你?!?p> 花輕語振振有詞,道:“我便不能投降玄天宗么?”
李承翰不禁莞爾,連連點(diǎn)頭,道:“出乎意料,反是可信。既然如此,就你和小師弟跟我一起?!?p> 馮八千等人果然一路回了老龍頭村。他那道觀在村后兩里,倒也是不小,前后三進(jìn)院落。不單如此,觀后平整了大片土地,堆著大量的木頭磚石,看還在大興土木,擴(kuò)建不止。
李承翰帶著沈放、花輕語直奔道觀,門前站著幾個壯漢,似是見過執(zhí)徐,見幾人過來,頭也不敢抬,更無人敢問。
那道觀遠(yuǎn)望三進(jìn)院落,卻只見兩座大殿。尋常三進(jìn)的道觀,首進(jìn)應(yīng)是與山門合一的靈官殿,供護(hù)法靈官。中間主神殿,供當(dāng)?shù)厣竦o。最末三清殿,供奉三清尊位。兩側(cè)可供財(cái)神殿、文昌殿、祖師殿、三官殿、藥王殿、娘娘殿、救苦殿、斗姆殿。
可這道觀進(jìn)門便是紫薇大帝神像,看那神像粉彩鮮亮,顯是新塑不久。次進(jìn)院落大殿供奉三清,李承翰三人穿堂而過,直入后院。進(jìn)門就見一扇門前歪歪斜斜站了兩個小道童,當(dāng)即上前。
未到門前,就聽里面有人說話,正是馮八千聲音,道:“他娘的,左手進(jìn),右邊出,銀子毛我也沒瞧見!”
一人道:“大帝莫急,來日方長,若要舉事,這些東西都是少不得,將來大事一成,還怕沒錢么?!眳s是楊安國聲音。
馮八千聲音忽然一輕,道:“我說咱們眼下有名有利,干嘛非要造反。要我說,咱們把錢分分,找個地方快活,豈不是好?”頓了一頓,道:“我的乖乖,三百多萬兩啊,那高家莊怎么這么有錢,給咱們剩個幾十萬兩也好啊。”
一女子冷哼一聲,道:“你又說這話,玄天宗的人已經(jīng)不高興,咱們可不能光話說的好聽?!闭菞蠲钫嬲f話。
馮八千似是很不高興,道:“是你們說的造反,我可曾說過什么!”
楊安國厲聲道:“怎么跟大帝說話的!”隨即呵呵一笑,道:“舍妹不懂規(guī)矩,大帝莫要在意?!?p> 門前兩道童見了李承翰三人也是心驚,猶猶豫豫要上前敲門通報(bào)。李承翰知道不能再偷聽,上前一步,伸手一推,那門也未閂上,應(yīng)手而開。
屋內(nèi)只有楊安國兄妹和馮八千三人,都是一驚,回頭望來,見是執(zhí)徐。馮八千正癱坐在椅上,一個激靈,急忙起身,滿臉堆笑道:“尊使大人,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楊安國兄妹見沈放和花輕語跟在執(zhí)徐身后,也是吃了一驚,楊安國面上詫異神色一閃即過,也是拱手相迎,笑道:“尊使來了,快快請坐?!睋P(yáng)聲對外面道:“還不快些上茶?!?p> 花輕語嘿嘿一笑,看看馮八千,道:“你這三心二意的毛病還沒改啊。”她在高家莊聽了真執(zhí)徐說話,再加上適才幾句,心中已猜到不少,這馮八千顯是胸?zé)o大志,根本無心造反。
馮八千臉色一變,立刻想到適才說話被人聽見,神情尷尬,頗是有些手足無措,與村中施法之際如同換了個人,勉強(qiáng)笑道:“玩笑,玩笑?!?p> 李承翰在一張椅上坐下,手臂搭在扶手之上,手指輕點(diǎn),卻不說話。沈放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楊安國看看沈放,抱拳笑道:“沈兄弟,果然識時務(wù)者為俊杰?!?p> 沈放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我跟你很熟嗎?”
楊妙真眉頭一皺,楊安國卻是呵呵一笑,絲毫不以為杵,道:“咱們顯圣多次,如今濰州、濱州、沂州、密州、泰安、兗州、德州等地,紫薇大帝之名已是深得人心。濟(jì)南府下歷城、臨邑、齊河、章丘、禹城、長清、濟(jì)陽七縣最是踴躍。這都是大帝之功?!?p> 馮八千連連點(diǎn)頭,道:“是,是,這陣子我可跑了不少地方?!?p> 李承翰不置可否,道童送上茶來,轉(zhuǎn)身退出,自門外帶上房門。李承翰這才鼻子里哼了一聲,似是不滿之意。
馮八千心道,這些武林高手耳朵靈的不像話,定是自己先前言語開罪了這位煞星,有心討好,卻一時尋不到話說。
楊安國對執(zhí)徐卻似沒多少懼意,代馮八千開脫道:“不錯,大帝神跡越多,咱們舉事就越容易。”話鋒一轉(zhuǎn),道:“只是動靜漸大,官府盯的也是越來越緊,若是別有用心之人,羅織個妖道名目,也是麻煩。這些日子我叫大家還是各歸各處,消停些日子,莫要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