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沐顏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去年這水容丹的生意,已經(jīng)縮水了一成半之多?!?p> 璩毓秀道:“長老手拿這張紙上,有暗記十五處,那加蓋紅印,一共兩個,一個有年月日,乃是貴谷制出此藥的時間,另一印章乃是經(jīng)手販賣之人,此處蓋的是我璩家之印。憑這幾樣,雖不能杜絕虛假,但也叫不法之徒更難得手。”
花沐顏一直低頭看那張紙,遲疑道:“話是不假,想那賊人決計(jì)不肯多費(fèi)此番功夫,況且這紙做的精致,也不易作假?!?p> 璩毓秀道:“連‘交子’都有人仿造,何況此物。這紙防假,只為一項(xiàng),我此來倉促,也做的毛糙。但若是將川中乃至大理,并夔州、利州兩路的水容丹生意都交給我璩家,各城各縣只我一家售賣,誰人還能魚目混珠?”
花沐顏微微點(diǎn)頭,道:“如此一來,可稱‘專賣’,別無分號,旁人就難繞過你作假。只是如此一來,你又怎管的了如此多地方?”
璩毓秀道:“自然不都是我管。我只需每路放一個總管,給他一分利,每路各城各縣,再定一主管,分半分利。我只需管著這些總管即可,算來也沒有幾個?!?p> 花沐顏面上不覺已帶了笑容,道:“只是如此一來,你分出去的多了,再加上還需販運(yùn),店鋪,打通關(guān)節(jié),花費(fèi)都是不少,你自己可就剩余不多?!?p> 璩毓秀道:“我打算一顆水容丹,賣價二兩五錢銀子?!?p> 花沐顏一驚,道:“那豈不是太貴了?”
沐云煙插口道:“是啊,燕京城中也要不了一兩銀子啊。”
璩毓秀道:“不知貴谷這丹藥,一顆要花費(fèi)幾何?”
花沐顏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璩毓秀道:“這水容丹也有方士拿來研究,其中不乏黃芪、山藥、玉竹、茯苓等貴重之物,也有麥冬、桃仁、杏仁、蜂蜜、地黃等屬。依我看一顆水容丹,大約需十五錢?!?p> 這下沐云煙差點(diǎn)蹦了起來,道:“不會吧,十五錢,你莫不是算錯了!”南宋一兩銀子換三貫銅錢,那便是三千個大錢。若水容丹一顆才十五錢,那售賣之時,豈不是翻了兩百倍。
花沐顏卻是并不反駁,反是微不可察,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沐云煙看她臉色,撇了撇嘴,自語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diǎn)傻。”
花沐顏道:“可就便如此,你反而要賣價更高?”
璩毓秀道:“不知貴谷一年能出多少水容丹?”
花沐顏這個問題倒未回避,干脆道:“一百萬顆已是極致。”
全瑾瑜咋舌道:“這是一年一百萬兩銀子啊,難怪貴谷富貴之氣逼人。”
璩毓秀道:“這便是了,我大宋眼下百姓有七千三百萬之?dāng)?shù),金國五千六百萬,加起來幾近一億三千萬。這其中女子便算一半,六千五百萬,除卻老人幼兒,用得著此丹的,便算一千萬,一千萬之中,買得起此丹的,不過百萬。但此丹縱是使用得法,一月也要消耗兩顆,一年便是二十四顆。你便是有兩千四百萬顆,也未必夠天下女子之需。這還不算邊陲大理、西夏,據(jù)我所聞,就連吐蕃、蒙古那邊的女子,都有人知道此物,苦求不得。”
花沐顏看著璩毓秀,眼神中已有震驚之色。
璩毓秀又道:“我身邊朋友,都是抱怨此丹難尋,卻沒有一個嫌多。如此情形,貴谷去年丹藥出手反是下降了一成半。這其中緣由,還需要小女子道明么?!?p> 花沐顏點(diǎn)點(diǎn)頭,道:“有些行商,反覺假丹有利可圖,轉(zhuǎn)去賣了假丹,還有的真假摻了賣。我谷中也查出不少,盡皆消了籍冊,再不與他往來?!?p> 璩毓秀道:“可惜這都是治標(biāo)不治本,依我之見,貴谷對這些商人,實(shí)在是太過縱容?!辈坏然ㄣ孱伌鹪挘又溃骸耙活w水容丹在外最高可以賣到一兩銀子,但貴谷出手,不過二百文,中間這偌大利益,盡被商戶賺去??蛇@些商戶一個個賺的盆滿缽滿,卻還不知足,不斷做出坑害貴谷之事,這天下的假丹,十有八九倒都是這幫人所為?;ㄩL老,恕我直言,天下之大,水容丹獨(dú)獨(dú)貴谷一家,緣何反為旁人做了嫁衣裳?”
花沐顏手掌在幾上一拍,道:“說的好!百年前,我百花谷始創(chuàng)此丹,又需用錢,總覺黔中荒僻之地,人窮目短,這丹藥須得賣到江南各地??陕吠具b遠(yuǎn),販運(yùn)艱難,又無經(jīng)商之才,故而與商旅合作,對他們太過客氣,反是吃了悶虧。眼下水容丹名氣已有,來尋我百花谷的商人也是絡(luò)繹不絕,我百花谷是也該換個路數(shù)了?!?p> 璩毓秀道:“不錯,僧多粥少,此物又貴谷獨(dú)此一處。須知用得起水容丹的,都是富貴之家,你便是三兩銀子一顆,也有人趨之若鶩。價錢根本不是問題,這用在臉上的東西,恰恰最怕?lián)郊?。貴谷若能將假丹打壓下去,手段一出,這些商戶哪個還能翻起浪來?”
花沐顏道:“削減商家,各地都是獨(dú)家售賣,一丹一文書,二道紅印,粒??刹?。我百花谷定個底數(shù),超出之外,誰人本事大,自可另賣高價。但只要城城有貨,他這價格也不能登天。不錯,不錯,璩家小妹,你這幾句話,當(dāng)真是醍醐灌頂,我可要認(rèn)真琢磨,再好好想想?!?p> 璩毓秀道:“拋磚引玉之言,花長老想必也是洞察秋毫,早有明斷。”
花沐顏朝她笑道:“璩姑娘眼光遠(yuǎn)大,何不將天下的水容丹生意都吃下來?”
璩毓秀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商戶之爭,也血腥的很。就便是川中、大理、夔州、利州這四處,我插足進(jìn)去,也要壞了不少人的買賣。若不是小女子還有青城、峨眉這兩大靠山,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那臨安、揚(yáng)州,你便是叫我去,我也是吃不進(jìn)的?!?p> 花沐顏面帶微笑,看璩毓秀的眼神已大是不同,道:“此事若成,我百花谷自也當(dāng)助你一臂之力。”眼光在璩毓秀身上不住打轉(zhuǎn),又看了眼林貴之,贊道:“好個鐘靈毓秀的姑娘,是這位先生教的么?你若是我花家女兒,可就好了?!?p> 林貴之拱手道:“非是小奴自夸,我家小姐天生便是此道中人,肯動腦子想事,接手這半年,她想的事情真比我這輩子還多?!?p> 璩毓秀正襟危坐,侃侃而談。莫說是花沐顏,便是蕭平安等人也吃了一驚。眾人皆道璩毓秀雖是璩家之主,但畢竟年輕,又是個女子,談生意的事情,自然是林貴之出面。
誰知璩毓秀不但親身上陣,更是談的有聲有色,叫幾人都是刮目相看。全瑾瑜更是兩眼發(fā)直,眼睛盯在璩毓秀臉上移不開來。
合作之事,自然不是如此輕易敲定?;ㄣ孱伵c璩毓秀不再商談水容丹之事,而是與諸人一道閑聊。
諸人之中,除了蕭平安不善言辭,其余幾人都是口才便給,能言善道。聊下天下奇聞,谷中逸事,說的雖不是買賣,彼此間的好感卻是不斷上升。
正聊的興起,突然一名下人來報(bào),道:“盛姑娘求見。”
花沐顏眉頭登時一皺,道:“我正有客相陪?!?p>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就聽門口一個女子聲音道:“沐顏姐姐,什么客人???”門外一中年婦人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體態(tài)略顯豐腴,容貌端麗,別有一番成熟風(fēng)韻。
花沐顏起身相迎,卻是面帶難色,道:“盛家妹妹,你所問之事,我百花谷實(shí)是從未聽聞,你來尋我,也是無用啊。”
那女子笑道:“我不過找你喝喝茶,下下棋,你又何必著急,此地?zé)o銀三百兩。”
璩毓秀幾人見機(jī),就此起身告辭?;ㄣ孱佉膊煌炝簦徽f改日請諸人一道吃飯。
眼見今日見花家長老,璩毓秀一鳴驚人,著實(shí)有些出乎意料,眾人也是興致大好,尋了最大的一處酒店,又邀了景兒同去。與六長老一會,景兒與眾人也立時親近了不少,也是欣然應(yīng)允。
席間云錦書假裝無意問道:“今日遇見那女子又是何人?”
景兒不虞有他,道:“那人叫盛云英,乃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利州連云盛家的大小姐,來了有兩個月了,遲遲不肯走,我家主人見她都有些怕了。”
八九年前,平都山上學(xué)藝,盛云英還略顯青澀,如今卻已是風(fēng)情萬種的成熟貴婦。
云錦書、蕭平安幾人登時想到一事,全瑾瑜立刻接道:“她有什么事么?”
景兒往碗里夾了個丸子,道:“這我倒不知,大概是想求個什么東西,總之是很麻煩。我谷中說沒有,她偏偏不信,就是不肯走?!?p> 云錦書試探道:“我聽說盛家家主前些日子突發(fā)怪病,莫非是為求醫(yī)而來?”
景兒道:“或許是吧,我百花谷傷藥靈驗(yàn),不在大理的寶丹之下。不過既然跟她說沒有,那定是沒有了,她盛家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淖痔?,我百花谷也不是小氣之人。兩家又素有來往,豈會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