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花燈柒

　　沐云煙道：“你竟然還會讀書！看的什么，《神雕大俠奇情記》么？是第幾冊？”

　　蕭平安心道，那書真這么好看么，怎么人人都知道，搖頭道：“不是?！?p>　　沐云煙哪里肯信，蕭平安一看就是個粗人，除了獵奇的銀字兒，還會看什么，一把搶過，見竟是本《論語》?？纯词捚桨玻纯词掷锬潜緯?，驚的眼也圓了。

　　云錦書已經(jīng)瞥見，也是大奇，口中道：“蕭兄弟文武全才，佩服佩服?！?p>　　沐云煙哼了一聲，道：“裝模作樣，還學(xué)人看《論語》，你看的懂么。”

　　蕭平安想起書店掌柜的所言，隨口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p>　　沐云煙微微一怔，又接不下去。這臭小子言下之意，不僅讀《論語》，還不是一遍兩遍，而是常常要讀，時時要讀，看他神情，也不似作偽。

　　云錦書贊道：“高明，高明，蕭兄弟至理名言。師傅也說，《論語》和《道德經(jīng)》，這兩本書都能讀一輩子。師妹你只怕一遍也不曾讀的仔細(xì)?！?p>　　蕭平安大喜，心道讀書真是有用，我才讀了半個時辰，果然已經(jīng)聰明多了，連云公子也夸我，道：“《道德經(jīng)》我也有一本?！表樖痔土四菚鰜?。

　　沐云煙見師哥又向著旁人，心中更氣，臉色難看。本想說兩句話考他一考，揭了他的老底出來，誰知蕭平安果真又拿出一本《道德經(jīng)》?？磿摲?，顯是翻了不知道多少遍，話到嘴邊，猶豫一下，又咽了回去。

　　這臭小子當(dāng)真古怪，若真是熟解《論語》，自己半瓶子醋都沒有，若反被他刁難，豈不難看。

　　蕭平安看她欲言又止，卻是誤會，道：“沐姑娘，你沒事也可以多讀些書……”

　　話未說完，沐云煙大發(fā)雷霆，怒道：“你取笑我沒讀過書么！”恨不得把讀過的書都搬來，砸在這臭小子臉上，砸他個桃紅柳綠，五彩斑斕。

　　蕭平安甚是無辜，道：“我沒有啊?！?p>　　沐云煙暈紅雙頰，跺腳道：“就有，就有！”

　　蕭平安不解她為何突然發(fā)怒，當(dāng)真是無理取鬧，想起剛剛看過的一句，脫口而出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p>　　沐云煙更怒，狠狠一跺腳，轉(zhuǎn)身出門。其實(shí)這句話本意并非是歧視女子，只是她自己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刺耳。

　　云錦書初時還面帶笑容，聽到最后一句，臉色也是一變。他對蕭平安本也沒安多少好心，這話也聽的刺耳。突然心念一動，我這師妹刁鉆古怪，口才便給，經(jīng)書才藝，尤在我之上，怎么這小子幾句話，輕描淡寫，就將她氣成這副樣子，莫非之前都是裝傻？

　　此人貌似忠厚，實(shí)則奸詐，不露聲色，若不留意，怎知他語帶譏諷，心機(jī)深沉，當(dāng)真是不可小視。呵呵笑道：“蕭兄弟深藏不露，原來說起話來也這般厲害。”

　　蕭平安怎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只當(dāng)真是夸自己，笑道：“過獎，過獎?！?p>　　云錦書前來，本是想拉著他出去走走，見師妹氣走，只得作罷，跟他隨意聊了幾句，告辭而去，晚飯也沒來找他。

　　次日一早，蕭平安去到城西，去尋嚴(yán)德福府。打算問問何時有船出發(fā)，也好早作打算。

　　依那地址來到一處大宅子，未到近前，便聽鼓、鈸聲響，梵音陣陣。待到近前，見府前白幡林立，高搭涼棚，棚中十余個光頭和尚正埋頭念經(jīng)。

　　宋初，曾禁止士庶之家在喪葬時用樂和僧徒儀仗前引，但收效甚微。至南宋，大戶之家，喪葬之時，請僧道做道場，已是蔚然成風(fēng)。

　　蕭平安目瞪口呆，看看府門上“嚴(yán)”字，知道自己沒走錯地方，卻沒想到遇到嚴(yán)家有人故去。不好上前，站在一旁看了一陣，見府中不時有吊唁的人進(jìn)入。

　　蕭平安見一戶人家門口立著個老者，上前施了一禮，道：“敢問老丈，嚴(yán)家這是哪位大哀？”

　　那老者看他恭敬有禮，嘆了口氣，道：“哎，是嚴(yán)老爺和兩個兒子?！?p>　　蕭平安吃了一驚，道：“怎會父子同喪，莫非得了瘟疫？”

　　老者道：“說來也是凄慘，嚴(yán)老爺行商，常年坐船來往川中江南，誰知今年夏天帶著兩位公子出門，一去便杳無音信。幾月不見音訊，自是兇多吉少，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總要有個確信說法。派了不少家丁一路尋訪，得知嚴(yán)老爺在奉節(jié)還曾上岸，隨后沿途便不聞消息，實(shí)不知是在哪里出了差錯。如今實(shí)在不能再拖，才開始治喪，可憐連具尸身也不能有。哎，長江水路，崖高灘險，浪大湍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出事的。”

　　蕭平安唏噓不已，想來此事，韓謙禮也還不知。古時音訊難通，消息不便，欲訪之人，竟?fàn)柼烊擞栏簦腥艘馔?，更叫人心傷。人生無常，生死難料。

　　昔年杜甫掛念李白，詩云“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毕雭磴枫凡话仓猓槐M于此。有心進(jìn)去上炷香，想想還是作罷，畢竟與人并不相識，難免兩下尷尬。遙遙一揖，拜了幾拜，轉(zhuǎn)身回去。

　　路上尋了個丐幫的弟子，說了身份，請他給嘉定府的韓謙禮也帶個信。丐幫傳訊之法甚多，消息最是靈通，傳個話自是不在話下。

　　回到客棧，云錦書正來尋他，幾人一起吃飯。席間沐云煙當(dāng)他空氣一般，連瞅也懶得瞅他一眼。隨后三人一起去取蕭平安的長劍。

　　到了紫煙閣，掌柜的早把長歌劍收拾妥當(dāng)，劍身已經(jīng)回復(fù)如初，更是擦的雪亮。蕭平安看著高興，解開包裹付賬。

　　云錦書看他包裹內(nèi)，竟放著一疊金葉子，足有十多兩，奇道：“原來蕭兄弟這么有錢?！?p>　　這金子是蕭平安在濟(jì)南府贏來，大半都給師傅師娘帶回，自己帶了十五兩。一路上，幾乎都是褚博懷付賬，他自己也還有十幾兩碎銀子，這金子倒是一點(diǎn)沒動。

　　想到錢財(cái)不能露白，忙把包裹包起，低聲道：“這些都要存著，不能亂花?！?p>　　云錦書奇道：“你存錢干什么？”江湖人多半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年輕人手上更是留不住錢，他還沒見過跟他一般大小的江湖人士說起存錢。

　　蕭平安微微一愣，他只知道錢不能亂花，要好好存著，存起來干什么，卻全然沒有想過，只得嘿嘿笑了兩聲。

　　沐云煙見他吝嗇鬼模樣，加倍瞧他不順眼。

　　云錦書卻是心道，江湖人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仗義疏財(cái)，視銀錢為糞土，才是好漢。就便算有吝嗇愛財(cái)?shù)?，哪個又肯直說。這小子言行都是出人意表，當(dāng)真古怪，我真是越來越猜不透他。笑道：“左右無事，這附近有座古城墻，站在城上，成都城繁華市井，一覽無余，蕭兄弟，可要一起去看看?！?p>　　那城墻乃是隋唐時所留，后成都府越來越大，城墻已在城市之中，又有經(jīng)修繕，倒成了一個登高看城的絕佳去處。

　　云錦書對蕭平安起了疑心，愈發(fā)想探探此人深淺。不住找他說話。蕭平安心思單純，不加防備，幾乎是有問必答。

　　云錦書機(jī)智勝他沒有百倍也有五十倍，年歲又大，見識又廣，沒多久便將他出身打聽個清楚。見他思慮單純，心中漸漸放下心來。心道，原來還是個傻子，原先不過是個乞丐，走了狗屎運(yùn)才拜在衡山派門下，我倒是多慮了。

　　云錦書心中釋懷，更是輕松，指著城下，看比屋連甍，千廡萬室，到處都是花燈，道：“明日便是上元佳節(jié)，我朝開國以來，太祖便定燈會為五日，不過只在京城，其余各地，多是三日舉燈。今晚乃是初會，不可不看。”

　　沐云煙喜道：“是啊，是啊，我訂了個頂燈兒，好看的很，一會記得去取?！?p>　　蕭平安倒也見過幾次燈會，知道熱鬧非凡，也是開心。

　　云錦書道：“蕭兄可知這元宵節(jié)鬧花燈的由來？”

　　蕭平安搖頭道：“不知?！?p>　　云錦書道：“元宵節(jié)賞花燈、吃湯圓、猜燈謎、放煙花由來已久。相傳很久以前，兇禽怪獸很多，四處傷害人和牲畜，人們就結(jié)隊(duì)獵殺，有一只神鳥，迷路降落人間，意外被不知情的獵人射死。玉皇大帝知道后十分震怒，下令讓天兵天將于正月十五日到人間放火，將人畜通通燒死。玉皇大帝的一個女兒國色天香、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風(fēng)華絕代，更是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百姓無辜受難，就冒著生命危險，偷偷駕著祥云來到人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人們。眾人驚慌失措，有個睿智老人想出個法子，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這三天，家家張燈結(jié)彩、點(diǎn)響爆竹、燃放煙火。如此一來，天兵天將以為已經(jīng)放起大火，玉皇大帝也息了怒氣。此后便成了習(xí)俗，一直延續(xù)下來?！?p>　　沐云煙嗤了一聲，道：“胡編亂造，天兵天將和玉皇大帝都是傻的么，燈、火也分不清。編故事就編故事，干什么非要加個國色天香，好看就心好么？”這傳說就一句提到仙女，就被她拿來挑刺，別的稀奇古怪，她倒是不去計(jì)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