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叉著腰喘了半天氣,才道:“你沒看懂是不是?那老家伙說了,你爹來了,大概兩遍就能看懂,你么?我起碼要連打五遍,他媽的,連打五遍,不累死我了么!老家伙這次定是出鬼,居然賭贏了,害我要在這里打什么破拳功夫?!憋@是心中大為不滿,嘴里燕叔叔突然變作了老家伙。
盛云英不敢多言,賠笑道:“沈小哥辛苦?!?p> 沈放搖頭道:“打賭輸了,那還有不辛苦的,上次那老家伙輸了,我叫他倒立著跑了三十里地,嘿嘿嘿。”顯是想起以前打賭大獲全勝,心情大好,又打了一遍拳。
旁人看的不住搖頭,他此次所打和適才打的一路拳竟是沒半點相同,更是毫無章法,這次人人可以斷定,這絕非什么武功套路,心中都是驚異。
盛云英臉色難看,道:“煩勞沈公子再演一遍可好,這次能不能再慢一些?!?p> 沈放也不多言,又接連演習(xí)了三遍拳法,所謂拳法,無非是這里比劃一下,那里比劃一下,最后一趟,甚至連動也懶得動了,站在原地,東摸一手,西抓一爪。
三遍拳打完,自行坐倒,喘著粗氣道:“這可真累死我了,你千萬別說沒看懂哈,我是沒勁了!”
眾人面面相覷,費勁心思,卻怎么也想不懂其中有什么奧妙。就連遠遠坐在一旁的黑衣人也是手中比劃兩下,隨即不住搖頭。
盛云英皺眉道:“小女子實在愚鈍,委實看不出其中奧妙,還請指點一二?!?p> 沈放突然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我隨便亂打的王八拳,你們居然還真以為是高深武功,還要費神思想。哈哈,哈哈,我的高深武功,你們都學(xué)去了么,哈哈哈哈,真笑死我了?!?p> 盛云英深吸一口氣,強忍怒意,道:“遮莫燕大俠這是消遣小女子來了!”
沈放看看她,突道:“云淡風(fēng)輕、波瀾不驚,磐石明月,清風(fēng)大江?!?p> 盛云英驚道:“你說什么!”沈放所念,卻是他連云山莊一門武功的總訣。她手按劍柄,后退一步,顯然若是沈放回答不合她意,她就要拔劍傷人。
沈放道:“你莫要嚇我,我膽子很小的。盛秋煌跟燕叔叔曾經(jīng)打了一天一夜,又說了三天三夜,這幾句話是你父親親口跟我叔叔說的。”
盛云英哦了一聲,松開劍柄,臉上竟是一紅,道:“適才我誤會了,得罪莫怪,得罪莫怪。”偷人武功,那是江湖大忌,一旦發(fā)現(xiàn),門人弟子立刻便要出手以正門戶。
沈放道:“不妨不妨,本來我就是要逗你生氣。”
盛云英皺眉道:“不知小公子這是何意?”
沈放道:“你想著剛才之事,讓自己很生氣,然后練練你的二十四手試試?!?p> 盛云英將信將疑,猶豫片刻,還是走出幾步,默立當(dāng)場,突然腳步一晃,雙手連拍,眾人見他掌法飄飄,直若穿花蝴蝶一般。
她越打越快,周圍地上雨大風(fēng)吹都是落葉,一片片被她帶起,落葉飄蕩,卻不吹走,盡在她雙掌之間,越聚越多,竟然團成一團。突然只聽她輕叱一聲,雙手齊揚,那團落葉呼的飛出,重重打在山石之上,砰的一聲響,片片飛碎。
眾人都是駭然,那毛彪暗暗吃驚,心道這女子功夫絕不在自己之下。盛云英一掌推出,呆立原地,費神思索,良久才終于回過神來。
沈放道:“你可曾是明白了什么?”
盛云英低聲道:“我似有所悟,卻又不是想的十分明白?!?p> 沈放嘆了口氣道:“真是古怪,這次倒又讓他贏了。這老家伙怎算的這么準(zhǔn),我隨便比劃兩下,再跟你念首平仄不齊狗屁不通的詩,你居然真的說什么懂了,奇怪,為什么你們都懂,就我不懂?”
原來他只是按照燕長安所說,來這里依樣畫葫蘆,至于其中關(guān)鍵,他竟然是一竅不通。
盛云英道:“不知燕大俠還有什么話沒有?”
沈放道:“你倒是聰明,他倒是真有話說,他說如果到此你有所悟,我就再說些話給你聽,若是你不明白,那就算了。哎,你干什么這么聰明,你不明白豈不是好,我又能贏十串糖葫蘆。你是真的明白嗎,不是誑我?”
盛云英道:“不敢,不敢,我確有所悟?!?p> 沈放道:“好吧,我叔叔說,當(dāng)年他跟你父親比武論道,倒是大為投機,你父親說了你們家功夫的這個要訣。說你們家功夫是從道家的法門而來,講究的是謙和沖淡,清凈淡泊,精神內(nèi)斂,喜怒不驚,你們這一門的武功都以此為總旨。你家這套二十四手的絕技,掌法繁妙,奇招層出,但總覺得缺了些什么。我叔叔對此倒也想不明白,但他后來和人動手,見了別人的一套掌法,倒是似有所悟,他讓我再問問你,你們家缺的這三招,是缺在哪里?”
盛云英道:“缺的卻是前三招?!?p> 沈放道:“那便是了,我叔叔說,這‘連云二十四手’,江湖傳言當(dāng)年打遍天下罕有敵手,但看你父親使來,雖也精妙,威力卻是平平,好像也不是什么無敵的功夫,但偏偏招數(shù)又極為精奇,試想一門功夫,就算少了一招兩招,豈能就威力大減?”
盛云英拍手道:“正是,小女子也有所疑,這二十四手一直傳的犀利無比,卻不知為何到了我輩手上,卻也泛泛,甚至還不如本族一些其他功夫?!?p> 沈放又道:“我叔叔說,若是你家丟的是前三招,遮莫是把前面的總綱也丟了,他猜想,你們家這二十四手,莫非和你門內(nèi)的其他功夫不同,卻不能講究平平淡淡,倒是要剛猛一些才好。我叔叔畢竟不知你這功夫的訣竅,他說也只是猜猜而已,大姐姐你可以回去跟你族人再商討商討。完了,就這么多了。”
盛云英不住想他話中之意,心中越來越是明晰,心道,此人之言,大有道理,本族功夫一直是家傳祖訓(xùn),一脈相承,前輩怎么講,后人就怎么練,從未有人懷疑。
但誰說一族功夫,就不能有兩種風(fēng)格路數(shù)?剛才自己帶著三分怒氣發(fā)掌,感覺確是與平時不同。不管成是不成,今日這幾句話已是大有所得,越想越是欣喜。走上前來,深深給沈放施了一禮,道:“燕大俠天生奇才,小女子心服口服?!彼@一拜,自然是給燕長安拜的。
沈放笑道:“這么說你倒是滿意了?嘿嘿,那老家伙倒真不是吹牛,我還以為他這次真要騙錢,他媽的,原來練個武功這么簡單?!?p> 盛云英笑道:“沈公子沒有學(xué)過‘連云二十四手’,不明白這里面的難處。沈公子聰明過人,將來成就定然不凡?!?p> 沈放搖頭道:“你莫笑話我啦,我這個模樣能多活幾年已經(jīng)不錯啦?!?p> 盛云英一驚,想起適才尉遲玄鄴送藥之事,心道:“燕大俠滿江湖的找靈丹妙藥,便是要給這孩子治病么?不知道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蔽址溉思芍M,也不好問,只好道:“你如此聰明可愛,將來定然吉人天象?!边@番話卻說的甚是誠懇。
沈放嘿嘿一笑道:“死么?沒死過,不知道難受不難受,大概和睡個長覺也差不多,也沒什么了不起。這么說,你這金子不打算要回去了?!彼⌒∧昙o(jì),談起生死竟如老和尚一樣世故,眾人都道,想來你小小年紀(jì),也不知道死有多可怕。
盛云英笑道:“若是不夠,還可以加點?!?p> 沈放點了點頭,卻把包袱里的金子拿出了一半,推給盛云英道:“既然如此,我燕叔叔說啦,你們家的功夫厲害的緊,他是佩服的很,他斗膽議論幾句,你盛家的功夫,只有盛家人才有本事補齊,金子不好意思多拿,你拿一半回去吧?!?p> 盛云英心中大是感激,沈放這番話是大大給連云山莊面子,若是外人知道連云山莊的獨門絕技還要燕長安點撥,連云山莊又有何面目與四大世家并列,于江湖中立足。
燕長安故意叫沈放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番話來,就是要叫江湖中人知道,就算燕長安在“連云二十四手”上出了力,但真正補齊“連云二十四手”的還是盛家的人。眼前這些人都是見證,這番心意,卻又比點撥之情來的重了。
知道感激的話多說也是無益,也不去拿那金子,對沈放道:“姐姐這就走了,以后你有時間,一定要和燕大俠來連云山莊坐坐,姐姐一定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些好吃的?!彼昙o(jì)做沈放阿姨還差不多,卻自稱姐姐,一是真的表示親密,二是不敢和燕長安一個輩份,她一連兩個一定,那是誠心誠意想邀二人去山莊做客。
沈放笑道:“真的么?你別看我年紀(jì)小,個子也不大,我可能吃的很,小心把你家也給吃窮了?!?p> 他這話倒也不全是玩笑,他如今每日不知道要吃多少大補之物,尋常的有錢人家倒真經(jīng)不起他如此吃。
盛云英笑道:“一言為定,何時你來,不把我們山莊吃窮可不許你走?!眱扇送嫘α藥拙?,盛云英心中興奮,無意久留,告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