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時敘家里來了好多人。他母親那邊親戚多，加上母親又是老幺，逢年過節(jié)，總會約著來看她。

　　一個屋子里起碼塞下了不少十人，這讓原本應(yīng)該是大戶型的房子在眼界上頓時縮小了幾倍。為了不讓母親手忙腳亂，他留在家里幫忙招待客人。

　　一會這個姨問：“最近成績還好吧？想考什么大學(xué)？”一會那個表弟問：“能不能借我這個游戲機？”實話說，這些他都還能應(yīng)付得過來，無非就是動動嘴皮，說點好話遷就著。

　　他最怕還是從英格蘭留學(xué)回來的表姐。

　　此時，這個受親戚喜愛的表姐淡淡地坐在角落，沙發(fā)上有位置她也不坐，嫌她們的聒噪。

　　表姐抬眼瞟了一眼貌似和長輩很熱聊的時敘，不屑一顧地插了句嘴：“女朋友追到了嗎？”

　　只是一剎那，時敘的笑容就僵在臉上，剛剛熱鬧的閑聊聲也安靜了幾秒，十幾雙視線齊唰唰轉(zhuǎn)向他。

　　女朋友追到了嗎？

　　時敘怕她的原因就是表姐知道他的秘密。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看他一直沒說話，大姨推推時敘的手臂，用種“看熱鬧”的眼神望著他，追著問：“小敘就有女朋友啦？是同學(xué)嗎？”

　　大姨的兒子跟時敘差不多大，只比他小幾個月，從進門就開始玩手機的他也停下來，看著他，想知道被自己母親夸上天的表哥會怎么回答。

　　他也清楚，大部分長輩對早戀還是很敏感的，但他又不想否認。

　　最后，時敘給了個自認為較完美的答案。

　　“是有喜歡的女孩，但還沒在一起?！?p>　　二姨也忍不住了，擺出一副做家長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先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好的大學(xué)，再談戀愛也不遲?！?p>　　時敘點點頭，嗯了一聲。

　　場面又恢復(fù)原樣，只有表姐和表弟盯著他看好幾秒，才默默收回眼光，重新投放在手機屏幕上。

　　廚房傳來開飯的消息，時敘才得以脫身。他馬上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和紀舒發(fā)信息。

　　于是才剛剛和舒清買菜回來的紀舒就看到手機里多出來幾條消息推送。

　　“吃飯了嗎？”

　　“我家今天來了好多人，可能不能經(jīng)?？词謾C?！?p>　　“不過我盡量。”

　　正經(jīng)不過一分鐘，紀舒就看到對面又發(fā)來說：“如果你實在想見我，我可以撒慌出來見你?！?p>　　紀舒嘴上取笑他幼稚，但心里還是高興的。

　　她引用他的信息，一條條回道：“還沒呢?！?p>　　“知道啦，我從外面回來都能聽見你家很熱鬧了?！?p>　　關(guān)于最后一條，她想了想，剛顯示在對話框的字改了又刪，最后還是決定順著他的意：“我現(xiàn)在確實有點想見你，不過我可以等你不忙了再見。”

　　對面幾乎秒回：“你吃完飯給我打個電話，我出來見你?！?p>　　她也笑著回復(fù)他：“好。”

　　紀舒也不明白，明明就在隔壁幾乎天天見，搞的跟十幾半個月沒見似的。

　　而且，瞞著家長，還怪刺激的。

　　可偏偏沒那幸運，一年只回兩次家的叔叔突然從外地趕回來，紀增旭匆匆?guī)е迌夯亓四棠碳摇?p>　　這下輪到紀舒沒時間見面了。

　　雖然不愿意去，但還是沒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

　　所以后來兩人就時不時拍點周圍的照片給對方，這樣也像是在一起了。

　　可是兩人的畫風(fēng)總是不對付。紀舒拍的是奶奶家門口的盆栽，魚缸里多出來的幾條花色斑點金魚，過早放的，看不清彩色光芒的煙花，和叔叔從外地給她帶來的陶瓷花瓶。

　　時敘拍的照片格外“詭異”。一張是表妹偷吃零食被抓包的場景；一張是高冷二人組（表弟和表姐）低頭玩手機出神一致的神情；和一張自己的毛衣被爆竹炸破一個洞的照片。

　　紀舒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他有時候真的很“表里不一”，換作是當初的她，她絕對不相信時敘是這樣的人。

　　——“妹妹好可愛，但她現(xiàn)在有點可憐?！?p>　　——“她調(diào)皮起來你就不會這么說了?！?p>　　——“你這樣偷拍，他們不會不高興嗎？”

　　——“放心，就算炮竹炸到家里，他倆都不會抬頭看一眼?！?p>　　——“你沒受傷吧？下次放的時候站遠點?！?p>　　——“我沒事，可我負責(zé)點煙花……”

　　——“那你下次跑快點。”

　　兩人沒聊多久，紀舒就被母親叫過去包珍珠丸，時敘也去幫父親的忙了。

　　……

　　不得不說，還是過年時的煙花有感覺。雖然現(xiàn)在城市對放煙花管的嚴，但只要在規(guī)定范圍內(nèi)放就沒事，那更別提小的仙女棒，小區(qū)里的小孩都拿著到樓下廣場上玩，大過年的，物業(yè)也不好跟小孩過意不去。

　　家里的兄弟姐妹鬧哄哄吵成一片，時敘獨自站在陽臺上望著煙花出了神。

　　吃完飯的表姐恰巧也受不了小毛孩的鬧騰，來陽臺上吹吹冷風(fēng)討個清靜。

　　剛好微信的視頻電話聲響起，時敘劃開手機是紀舒打來的，他馬上環(huán)顧四周，只看見表姐在，于是按下接通鍵。

　　視頻那邊的女孩笑容滿面，頭發(fā)罕見的披下來，頭上戴著白色毛絨的護耳罩，臉似乎是被凍得有些紅，她高興地沖電話這頭道：“時敘，今年的煙花好漂亮??！”

　　連時敘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語氣也變輕不少：“嗯，是很好看。”

　　如果你在就更好了。

　　他又言：“你們那的煙花聲也好大，我差點聽不清你的聲音?！?p>　　緊接著，畫面一轉(zhuǎn)，出現(xiàn)在手機里的是小區(qū)廣場上標志性的亭子，還有傳出比剛才音量大幾倍的聲音：“新年快樂！”

　　時敘一愣，馬上反應(yīng)過來，拿起外套就往門外跑，也顧不上親戚們的疑問。

　　只有仍坐在飯桌上，默默喝著湯的表弟，冷不伶仃地冒了句：“他去見朋友了?！彼闶翘嫠隽私忉尅?p>　　朋友，女朋友。

　　推開那棟的門，煙花在空中炸起的聲音，大人小孩連續(xù)不斷歡樂的笑聲充斥著時敘的耳朵，五彩繽紛的景象如同萬花筒般在他眼睛里千變?nèi)f化。但他只是一顧的向前跑，跑向紀舒等待的地方。

　　他能看見她了，她就站在小亭子的門口伸手揮動著。人影不斷變大，不斷清晰，直到他能看清她臉上的笑了。

　　時鐘仿佛在此刻慢下腳步，一秒變成三秒，三步變成一步，在接受如潮水般激烈的擁抱時，紀舒向后踉蹌了幾步，她將所有的沖擊力都牢牢抱在懷中。

　　就在此刻，又一響煙花再次炸開，聲音震耳欲聾。

　　足足有一分鐘時敘才松開她，仍有些喘著說：“你怎么回來了？”

　　紀舒學(xué)他的不正經(jīng)：“跑回來的唄?！?p>　　時敘用了點力度拍拍下她的后腦勺說：“還挺厲害?！?p>　　……

　　跑來的時候時敘就注意到了，她還帶著上次給她買的斜挎包。

　　他牽著她走出了小區(qū)，向湖邊走去。

　　今天店鋪基本上是暫停營業(yè)的狀態(tài)，店主都回去過年了，只不過出來散步的人還是那么多。

　　一路上兩個人沒說什么話，東看看西看看，氣氛還怪奇怪的，但說不出來為什么。

　　走累了兩人就在圍欄邊靠著，看看被燈光倒映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就像聊家常那樣，時敘不動聲色地問：“收紅包了嗎？”

　　紀舒“嗯”了聲，說：“我收到了5個紅包呢。”

　　時敘低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錯開她即將對上的視線：“你打開包的夾層看看?！?p>　　紀舒預(yù)感到了什么，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包還有個夾層。她手剛伸進去，就摸到了一個觸感像紅包的東西。

　　拿出來定睛一看，果然是個紅色的小袋子。

　　雖然預(yù)料到，但她還是有些吃驚，舉著紅包疑惑地問：“你什么時候放進去的？”

　　時敘表面上并沒有波瀾：“給你的時候?！?p>　　接下來就是不停地追問。

　　“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會提前發(fā)現(xiàn)？”

　　他回：“覺得你不會經(jīng)常用?！?p>　　“那你怎么確定我今天會帶它？”

　　幾乎是脫口而出：“因為你喜歡我。”

　　“……”紀舒的臉肉眼可見的變紅，幸好這里看不出來。

　　她遲久沒有說話，時敘抽出她手里攥著的紅包，放進她的小挎包里，重新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相比十指相扣，他更喜歡這種牽法。

　　她心虛地問：“為什么給我包紅包??？”

　　答案在她心里有數(shù)，但就是想聽聽他的想法。

　　時敘也清楚紀舒心里在想什么，認真又有點隨意地說：“見面禮啊?！?p>　　答案有點偏離，紀舒也弄不清方向了：“什么見面禮？”

　　她好像聽見時敘在笑：“我們以后會一起度過無數(shù)個新年，這是我們的新年向你第一次見面的見面禮?！?p>　　突然，不知是哪個膽大的人在湖的不遠處點燃了煙花，那里是煙花禁燃處。

　　絢爛的煙花倏地點亮整片夜空。煙花的尾巴也隨綻放的結(jié)束慢慢跌落，最終落入湖里成為湖底的一塊石頭。

　　不知為什么，紀舒就突然好想告訴他，她已經(jīng)知道他的秘密了。

　　紀舒悄悄踮起腳，他也朝她彎了腰，直到她剛好能伏在他的耳邊。

　　她來之前特意洗了澡，身上的沐浴露香味還未散去，靠的太近時敘剛好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氣味淡淡地在他鼻尖縈繞。

　　紀舒說的每個字，都化成柔軟的羽毛飄在他的心上：“從現(xiàn)在開始的每一天，我都要比你喜歡我還要喜歡你，我要一點點補上你多出5年的愛?！?p>　　時敘眼中的難以置信，變成一層籠罩在他眼睛上的薄紗，他看紀舒都是霧蒙蒙的。

　　克制許久的情緒終于在此刻沖出理智的牢籠，他虔誠地捧住紀舒的臉，吻上她的唇。

　　煙花又一次在他們的面前毫無保留地盛開，終于不再是曇花一現(xiàn)，她聽見了他在煙火中的告白。

　　這次的告白，終于撥開云霧，被所愛之人知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