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院長
還記得上次去榮譽酒店的時候偶然瞥見了阿渡，還有無論我怎么勸榮叔他就不肯回家，再加上白相衣查到的一些記錄，院長應(yīng)該是住在榮譽酒店里。
榮譽酒店，院長住的套房。
阿渡給我開門，然后把我?guī)У搅嗽洪L的書房，小白和阿香正在陽臺上曬太陽，聽見我進來只是叫一聲，一動也懶得動。
“你終于愿意過來了。是因為哪件事讓你最后決定要見我的？”
“院長喜歡聽故事嗎？”
“只要是你講的，我就喜歡聽。”
“是嗎？”我自顧自的坐下?！斑@個故事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從來不把它講給別人聽。我從小便沒有見過我父親，那家伙據(jù)說是個沉迷推理小說的數(shù)學(xué)家，很聰明卻毫無在社會上生存下去的能力，認(rèn)識我母親以前據(jù)說過著窮困潦倒，流浪漢一般的生活。我的母親據(jù)說對他一見鐘情，‘我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純凈的人了，整個人都好像只是白紙上的演算一般，而且真的是帥的不得了呢’，對于我母親來說他就是這樣值得炫耀的存在。外公外婆很不贊成他們在一起，我母親不顧家里反對，開始靠賣設(shè)計支撐兩人的生活。那個男人不僅對兩人組成的家庭毫無責(zé)任，還不停的買著偵探小說，除了看書和演算一無是處。就這樣，呵，用我母親的話來說，就這樣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母親懷著高興的心情回家，想要告訴那個人一個好消息：她懷孕了?？墒菑牟怀鲩T的那個男人那天出門了，只留下了他的一堆書，然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直到，二十年后的一天……”
我站起來說：“獨特的六字寫法，看偵探小說的時候喜歡在嫌疑人名字下點三個點，最喜歡的咖啡牌子，院長好像生怕我察覺不到，就這么急切的想要我叫你一聲，父親嗎？”
“你問我是因為哪件事讓我最后決定見你的，是因為你找了白相衣的父母。我身邊的人都對我說院長是個好人，院長是為我好，院長是為了保護我?？蔀槭裁粗挥形也煊X不到呢？明明是自己小心保護起來的人再親自撕開她們的傷疤，這樣的院長是好人嗎？拆散我和白相衣是為我好嗎？把我關(guān)到安樂堂是為了保護我嗎?”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我是你父親？”
“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陳菱的桌子上見過一次你的字。但想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把我關(guān)起來，為了讓你覺得我真的被算計到了，還專門跟阿渡在車上說了那么多話。消失了二十年就為了算計自己都不一定知道有的女兒嗎？可是把我關(guān)起來后又是送書，又是跟我見面，就只是為了讓我喊你一聲父親，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嗎？”
“我不是把你關(guān)起來，是為了保護你，這二十年我沒能盡父親的責(zé)任去參與你的人生了解你，我想要彌補你。”
“彌補我？參與我的人生了解我？好啊，不用那么麻煩，想要了解我，我告訴你不就得了。我作為私生子出生，因為沒有戶籍還有我母親怕我像你一樣消失所以一直把我鎖在家里。我們家一貧如洗，母親為了養(yǎng)我這個拖油瓶，把留給自己的婚紗設(shè)計都賤賣掉了。本來她可以成為有名的設(shè)計師，可是因為我們兩個人跟家里鬧翻了，因為外公的打壓，她連設(shè)計界的門都踏不進去。我每天要么做數(shù)學(xué)演算，要么看偵探小說。直到十歲那年，我母親出了一次車禍，因為急著工作沒去醫(yī)院只是收下了一筆賠款。她用那筆錢買了個電視。一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懸賞緝兇的新聞，推測出兇手可能的蹤跡，打了個電話，結(jié)果真的抓到了人。我拿到一筆錢，還來不及高興，母親因為車禍傷到頭部沒能及時治療去世了。那筆錢第一個用處就是辦了個葬禮，葬禮上我唯一一次見到了外公外婆，兩個人說我是殺死我母親的兇手，恨不得殺了我。然后我用那筆錢開始買股票，如有神助，很快賺了很多錢，吸引到了想要和我合作的記者，開始有了天才少女的名號。四年后開始做實業(yè)投資，眼光獨到，從來沒失過手，直到現(xiàn)在遇到了過了二十年突然出現(xiàn)說是對我好，要保護我的父親，不斷地給我添著麻煩。我的生日是十月十號，母親說那是圓滿的意思，可我怎么看都是毀掉圓滿的人?！?p> “正是因為這些年你過得辛苦，我感到愧疚，才想要彌補你，把你保護起來?！?p> “呵，我吃不上飯的時候你不覺得，舉目無親的時候你不覺得，備受排擠的時候你不覺得，現(xiàn)在能在社會立足，賺錢好好生活的時候你覺得我辛苦了，承諾把我的錢給心理醫(yī)生然后把我關(guān)起來保護我？”
“經(jīng)歷這么多的事，還有老榮他們的故事，你還不知道社會有多么險惡嗎？還有那個白相衣，一個偷窺狂有什么可喜歡的！他現(xiàn)在該坐牢，不是住在你家里跟你談戀愛！”
“你看不上他還讓他來我身邊干什么，大可以他去找你的時候就把他轟走啊！”
“因為我原本對我的女兒有自信，不會喜歡上這種人，我以為你會讓他死心，而不是和他一起逃走。”
“白相衣的確有錯，”我坐下說，“不過這就是網(wǎng)絡(luò)時代的代價，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網(wǎng)絡(luò)誕生的初衷不是更好交流，而是匿名交流，不是只有不好的東西才需要藏起來嗎，好的東西人們不是巴不得炫耀嗎?以保護隱私為名誕生的東西，最后把人扒的毫無隱私，網(wǎng)絡(luò)本身就有錯。以白相衣的聰明，正年輕氣盛的時候，有太大的概率會炫耀，會犯更大的錯，可他居然只把那份聰明用到我身上。正是因為這個錯誤，我才知道他是和我一樣的，是會犯錯的，人；才敢親近他。他見過我那么多犯的錯，可以落井下石，可以高喊正義，可以袖手旁觀，可他只選擇心疼我。所以這才是白相衣，才值得人喜歡。以前我很羨慕其他人可以努力的愛，努力的恨。對我而言，事物只是存在，我只能知道，卻做不出判斷。除了能知道一項投資是否賺錢之外，終于因為他我有了判斷喜惡的能力。我才是那個想和他生活一輩子的人，無論白相衣在你心里是什么人，他討我喜歡就可以了。”
“我的確錯過了你二十年，可從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彌補了。二十年前……‘因為一個演算，連我最后信奉的數(shù)學(xué)真理也坍塌了’，我好像瘋了一樣跑出去，被阿渡開的車撞暈了。阿渡把我送到醫(yī)院后來一直照顧我。因為車禍，我的腿廢了，記憶也出了問題。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跟我描繪安樂堂的樣子?！?p> 那是我的母親，她一直在心中有一個世外桃源的樣子，紅樓爬滿爬山虎，永不結(jié)冰的河，一直盛開的薰衣花海，在屋頂養(yǎng)貓。
“后來我靠數(shù)學(xué)運算中了一次彩票，開始經(jīng)營一家精神病院，收治在社會上無法正常生存的人。又在河對面建出了安樂堂。直到老榮因為一些家事找到我，讓我把他關(guān)起來，他給的錢很多可又不愿住在精神病院里，所以我讓他住在安樂堂里。純音自己可能不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給過我一個面包，后來我跟阿渡去采買的時候遇見她被人追，就把她也帶了回來。鐘陽是因為榮家才出的事，所以我跟老榮說后老榮也同意彌補鐘陽?！?p> 之前我跟榮叔談過一次，鐘陽是在要被送去見一個男人的路上出事的，那個男人是榮叔的女婿。鐘陽不愿意所以跳車逃走了，結(jié)果路遇不測。
“純音看的雜志上有一期是用你照片做的封面，我看到之后總覺得頭痛不斷地想起什么，也打聽過你的事情，推測書清就是那個女人，你是我的女兒。結(jié)果去你的公寓找你的時候遇到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說他是你的父親?！?p> 戴帽子的男人？大概是十六歲那年，我問韓王為什么現(xiàn)在有錢了你還是這副樣子。具體是指頭發(fā)胡子冗長雜亂。結(jié)果第二天韓王剃光了頭發(fā)胡子，我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差點沒認(rèn)出來，然后說了一句原來是因為剃了之后顯得丑才一直留著啊。因為這一句話，韓王戴了一年帽子，也一年沒給我好臉色。
同樣是這一年，因為韓王脾氣比較差我們吵架的次數(shù)也比較多，一次爭吵后他半夜摔門出去。這人身上從來不帶錢，又是冬天，我就想他不會在外面凍死吧。多少可能是有些擔(dān)心，我就開始窩在沙發(fā)上想事情，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已經(jīng)想到他的后事該怎么辦的時候，他厚著臉皮回來了。
當(dāng)時我多少也知道控制情緒了，想著怎么給彼此一個臺階下，結(jié)果那人開口一句：“你這眼神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原來我還有個眼神，就懟回去一句：“沒死就好?！比缓缶痛蛩慊胤克X了，結(jié)果還沒回房他又來一句：“可別喜歡我，我不喜歡女人?！蔽矣浀卯?dāng)時我回頭問他：“你把我當(dāng)女人嗎？”他應(yīng)該沒有回答。
韓王一直把我當(dāng)孩子，我一直把他當(dāng)大人，所以有時候他說的一些話就算我覺得不對，多少也會接受。
也是自從那晚上之后，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我們兩個一起高興的時候，他都要掃興的說一句不要喜歡我，我不喜歡女人之類的。次數(shù)多的我真的都開始思考了，我對韓王是有什么感情，是喜歡嗎？遇到白相衣之后我知道了那不是喜歡，所以是父親嗎？韓王在我心里像是父親嗎？
院長還在說著：“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想錯了，直到去年，我完整的想起一切，于是決定找你?！?p> “如果父親你真的想要保護我，想要彌補我，尊重我的意愿，在這個社會上給我一個家吧。我不愿意余生都住在那個房子里，母親說那是世外桃源是因為我們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而不是指那個空殼。這么多年，我渴望有個父親能夠給我依靠，支持我，院長做那個人吧，不要做那個把我關(guān)起來的人?！?p> 我離開榮譽酒店，在樓下看見了韓王，“你來這干什么？”
“本來打算收集些素材的。”
我一抬頭對他說：“拍吧，這么喪的臉有誰想看?！?p> “你怎么了？”韓王張開雙手，“過來吧?！?p> 我過去抱住他，還記得某年我母親的忌日，晚上他抱住我說‘今晚你可以在我懷里哭完，明天必須笑著去簽合同，我還要拍照。’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心，但是擁抱還是能安慰人的。
“樓上那個人怎么惹你哭的。”
“不是他。”我覺得要想打動院長怎么也得哭一下，可是我跟院長又沒有什么感情，于是我就想了下要是跟白相衣分開了怎么辦，居然真的哭出來了，而且還有些收不住，“我是想著要是白相衣離開我怎么辦，才哭的?！?p> “教了你那么多次別輕易對男人動感情，就是學(xué)不會?！?p> “你對男人動感情的次數(shù)那么多，還好意思教我?！?p> “所以才把經(jīng)驗教訓(xùn)教給你，哎，你男朋友在身后。”
?。课彝崎_韓王轉(zhuǎn)頭，那人就站在那里，一眼看過去瞬間就開心了，是世上最好的安慰，“你怎么過來了？”
“我跟你談一談?！?p> “談什么？”
“我是說他，”白相衣對韓王說，“我跟你單獨談一談?！?p> “你跟他有什么好談的？”我男朋友這么好看，要是被韓王看上怎么辦，可看白相衣的臉色，實在是惹不起，“你們慢慢談，我自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