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獼猴背駝腰彎,身形干瘦,遮在眼睛上的眉毛根根雪白,一副老得不能再老的樣子,和胡青想象中的六耳實在相去太遠(yuǎn)。
老獼猴之前在山林間縱躍得飛快,到了裂縫邊上后反倒變得步履蹣跚起來,時不時還咳嗽兩聲,一副風(fēng)燭殘年就快要斷氣了的模樣。
牛大和猴二可不管他這些,幾乎是一瞬間就各自把法相展露了出來。
牛大身后的白象昂昂嘶吼,一鼻子就朝老獼猴卷了過去。
猴二身后的法相卻和他原身相差不大。
這廝雖然喝酒喝得滿臉通紅,身手卻半點也不慢,他一個縱身就欺到了老獼猴身傍,手中一對梅花錘掄圓了往前砸去!
老獼猴身子向上一展,忽然間就長高了兩倍有余,跟著一個大吸氣,眨眼間就鼓脹成了個渾身筋肉的壯漢。
壯漢身子再一晃動,瞬間就變成了三面六臂的模樣。
這廝的法相和牛大他們身后的虛影截然不同,渾身上下筋肉糾結(jié),和本體也沒什么差別!
法相手上并無武器,他左面兩條手臂只一抓就把牛大的白象鼻子揪在手中;右面兩只拳頭則徑直往猴二的梅花錘上擂去!
三頭六臂的法相威猛無儔,大白象被他一把甩開,牛大的本體都被帶得踉蹌了好幾步!
另一面的梅花錘和鐵拳相撞,半空里轟然兩聲悶響,猴二也連猴帶錘被砸得往一旁跌飛開去!
胡青這邊比牛大他們慢了一步,小道士化身的大白牛剛沖出兩步就被胡青一把揪住了尾巴。
另外兩頭禺絨妖王卻沒這般好運。
這兩貨酒壯猴兒膽,同樣也把自家的法相展露出來,不管不顧地越過小道士就沖了上去,卻被老獼猴剩下的雙只手臂一邊叉住一個,啪啪兩聲就摜成了肉泥!
小道士唬了一跳,腳下當(dāng)即就剎了車,牛嘴里同時就吼了出來:“大哥當(dāng)心!這廝從前都掩藏了實力!”
老獼猴裂唇一笑,模樣分外猙獰,笑完他便一聲不吭地往胡青這面躍了過來!
這老貨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仿佛剛縱身躍起,下一刻就到了跟前。
胡青把大槍一掄,那老貨只舉起一條手臂格擋了一下,跟著就伸出兩只爪子揪住了他。
當(dāng)前離胡青上次施展舍身訣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時日,此刻情勢危殆,他想也不想就把氣息調(diào)動了起來。
只是他體內(nèi)氣血才一沸騰,頭頂上就啪啪啪連著被老貨捶了三記!
頭暈?zāi)垦VH,胡青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
特么手多了不起?。?p> 這記三連拍拍得胡青神思昏昏,恍惚之間他只覺身子一輕,身邊的老貨竟然揪著他徑直就往那條幽深的裂縫中跳了下去!
這是要自殺吧?我特么還沒活夠啊!
一陣寒氣迎面沖來,陰冷刺骨之外似乎還帶著一種模糊神智的效果,胡青很干脆地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胡青才又悠悠地回過神來。
耳邊有轟隆隆的流水擊石之聲。
胡青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覺得足踝上一緊,跟著身子就被倒拖著開始向前移動。
“醒了就別裝死了!老子時日無多,沒空再和你耗!”
這聲音蒼老嘶啞,卻又偏偏有些尖銳刺耳,胡青勾著脖子把眼睛睜開,果然見到了那頭生有六耳的老獼猴。
這貨動作粗魯,步子還邁得挺快,胡青此刻遍體酥軟無力掙扎,被他倒拖了一路,身子在地下硌得生痛,只能使勁勾著脖子護住自己的后腦勺不受磕碰。
老六耳拖著他走過了一張石板橋,然后就將他一把甩了出去。
胡青呼的一聲撞上了一棵枝杈橫斜的老松,被撞回來后身子還在地面上滾了兩滾,接著就被一塊石碑擋住,總算沒翻進適才那張石板橋下的深淵里邊去。
老六耳的聲音再度傳來:“快點!伸手摸摸那塊碑!”
胡青使勁哼哼了兩聲。
開玩笑,你說摸就摸?特么還是摸石碑——又冷又硬的石碑有什么好摸的!
他索性把眼一閉,不動彈了。
方一閉眼,耳邊風(fēng)聲颯然,跟著就有兩只毛燥粗礪的爪子伸過來把他的腦袋擰得向左面偏轉(zhuǎn),接著又有幾根冷冰冰的指頭把他眼皮撥開來。
胡青:……
正要發(fā)飚,他忽然就看清了石碑上的字跡,立時便愣在當(dāng)場。
水簾洞天???!
自己這是到了那位大圣爺?shù)募依???p> 流水擊石——那是瀑布聲。
石板橋,松蔭下,還有一道可以直入幽冥的深淵——那頭猴子就是從這里打到冥王殿去的吧?
……
老六耳脾氣不太好,見他發(fā)愣,立時就又在他頭頂拍了一爪子:
“發(fā)什么愣!快摸啊!這可是天大的機緣,你磨蹭什么呢!”
胡青伸手就把他的爪子打開,他這時總算恢復(fù)了幾分力氣,自家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先把話說清楚,不然休想小爺幫你!”
這事到現(xiàn)在胡青大約想明白了一半。
這頭六耳獼猴也不曉得怎么就知道了自己的手段,如今是想要借自己的破陣之能來解開石碑上的某個秘密!
六耳善察,天下諸事難逃其耳目,所以能知道許多秘要——知道自己的破陣之能倒也不奇怪,只是這塊石碑莫非還另有變化?
情勢不明,胡青打定主意不伸手。
誰知道老六耳會不會卸磨殺驢——啊呸,應(yīng)該說過河拆橋!
老六耳似乎明了他的顧慮,收回爪子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接著就悠悠地嘆了口氣:
“你我前世雖有些因緣糾葛,但我是不會殺你的,這次乃是誠心邀你同享一份大機緣!”
胡青呵了一聲,把頭一偏。
信你才有鬼!誠心相邀是這么個邀法的么?
老六耳此際是初見時的模樣,毛干骨突的倒有幾分可憐相,他又嘆了口氣,努力把語氣放溫和一些解釋道:
“朝聞道,夕死可也!
我時日無多,只想看看這份秘術(shù)罷了,不會拖著你陪葬的,你幫我解了這碑上的陣法,任你記下我再送你回去!”
“這可是天下間最頂級的法門,你就真不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