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丹青

　　陳娘立刻道，“是，是有此人，說起來也是老身管教無方，在任時發(fā)生這等丑事，還好孝文皇后未曾降罪”。

　　“本宮無意追責(zé)陳年之事，只是想知道吳娘的事，以及那個孩子最后怎么樣了”，優(yōu)香喝口茶道。

　　“是，當(dāng)年發(fā)生那種事，本該將吳娘立即扔進慎刑司的，孝文皇后憐憫其有孕，不忍看她進去做苦役，吳娘即將臨盆時便將她帶到自己的華陽宮里住下了，孩子生下來后好像是給宮里的麼麼養(yǎng)了，孝文皇后也是那時生下陛下的。孝文皇后過世后，就沒人管她了，內(nèi)務(wù)府便給她在冷宮撿了個屋子叫住下了，后來隱約聽聞到她瘋了的話，也不知真假”，陳娘緩緩說完，嘆了口氣。

　　“吳娘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優(yōu)香問道。

　　“聽說是個女孩，否則也不好養(yǎng)在宮里，若是長到現(xiàn)在估摸著也十七八了，或許在哪個宮里服侍呢”，陳娘說。

　　“那孩子身上是否有什么胎記之類的？”。

　　“這，老身倒是沒聽說過，孝文皇后的華陽宮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自吳娘進了華陽宮，便與司衣局再無牽涉了。可惜啊，她的手藝當(dāng)年是宮中一絕，再沒人能繡出那樣好的圖樣了”，陳娘嘆息道。

　　“本宮知道了，今日勞您跑一趟，將來再有什么，本宮會托外面的公公登門垂詢的，月見，好生送大娘出去”。

　　送走陳娘，優(yōu)香想了一會，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便出宮散步。信步到了畫苑，三月初，各處百花爭艷，院子里幾個老者正在揮毫，優(yōu)香上前看去，只見畫中正是花鳥簇?fù)恚慌筛畸惥跋?。“先生好筆法，晚生拜服”，優(yōu)香贊道。

　　老者們見是個宮嬪進來，皆有些驚訝，面面相覷，似乎在怪優(yōu)香魯莽闖入。此時，其中一個稍年輕的男人上前道，“閣下想必是柔妃娘娘，聽聞娘娘素來喜畫。這畫苑從來無嬪妃踏足，怪不得各位老先生不認(rèn)得”。

　　老者們這才略略向施了個禮，眼神依然有些不屑。

　　優(yōu)香略感尷尬，感覺似乎不宜久留，趕緊說起正事，她打開梅兒的畫，向老者們說，“各位老先生莫怪晚生無故來訪，只是晚生尚有一事相求。此畫乃玄妙觀張真人年十三之女，梅塢居士所做。晚生見她小小年紀(jì)，筆法構(gòu)圖皆不錯，想著不可荒廢此女，便冒昧來求各位先生，誰愿收下這個徒弟”。

　　老者們看到梅兒的畫，皆眼神一亮，彼此對視間，似乎很喜歡。但聽優(yōu)香說到后面，又連連搖頭，一名為首的老人道，“柔妃娘娘，這宮廷畫苑的畫師自古只有男人擔(dān)任，娘娘方才進來，老臣們就已深覺不妥，如今您讓我們收這女兒家為徒，是斷斷使不得。這梅塢居士的名字也是不倫不類，女人家起什么字號，簡直笑掉大牙”，說罷，身后的幾個老者也頻頻點頭。

　　優(yōu)香正尷尬的不知如何應(yīng)對，剛才那名年輕男人又上前圓場道，“娘娘，小人方奇明，諸位前輩拒絕此事也是遵循傳統(tǒng)，不如待小人見過這位女孩，如真的天資出眾，小人愿收為徒弟。屆時娘娘再求皇上允準(zhǔn)，如何？”。

　　優(yōu)香見他四十多歲年紀(jì)，身材略矮，胡子濃密，身上粗布衣裳沾滿了各色顏料，眼神清澈?！昂冒桑怯袆诜较壬?，事成之后本宮自有賞賜，只是一條，切不可耽誤了那孩子”，優(yōu)香鄭重道。

　　回宮后，優(yōu)香有些氣悶，抱過哈魯醬逗弄揉搓了半日，才好些。哈魯醬如今長大了些，眼睛圓溜溜的像兩個黑琉璃珠子，毛茸茸的胖肚子格外柔軟。重明過來邀她共進晚膳，見她正在逗貓，也坐過去一起撫摩著哈魯醬的小肚子。

　　“今日怎么看著不大高興？”重明察覺道。

　　“也沒什么”，優(yōu)香輕輕抓著貓爪搖晃道。

　　“給朕講講”，重明不依不饒的戳了幾下優(yōu)香腰際。

　　“哎呀好疼，好了好了，臣妾說便是了”，優(yōu)香撅著嘴道，“就是今日去畫苑嘛，臣妾想讓他們收張真人的女兒為徒，結(jié)果那幫老先生不但不答應(yīng)，還說女人不能當(dāng)畫師，還笑話梅兒起字號，氣死了。臣妾給他們看梅兒的畫時，他們明明看的眼睛都直了”。

　　重明感興趣的說道，“有這等事？讓朕看看那畫”。優(yōu)香起身拿起書桌上的畫卷，鋪開來。重明見了，贊不絕口，點頭道，“這等天資確實難得，不能荒廢了。這事簡單，只要有人愿意收那孩子，朕讓她進畫苑做學(xué)徒即可，本來所謂女子不能進畫苑也是無稽之談，只因畫苑自古都是男性，久而久之便逐漸形成了這種傳統(tǒng)”。

　　“好呀，如今有個方先生愿意看看梅兒的畫呢，他若答應(yīng)收梅兒為徒，這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優(yōu)香拍手道。

　　“好了，別不高興了，今晚朕叫御膳房做了你愛吃的菜，桂花魚翅，山雞絲燕窩”，重明推著優(yōu)香往東暖閣走。

　　“臣妾不愛吃那些名貴食物，白白傷害了野生畜類……”優(yōu)香嘟囔道。

　　“騙你的，是缽缽雞和辣湯鍋子”，重明笑道。

　　“陛下萬歲！”優(yōu)香歡呼。

　　酒足飯飽，優(yōu)香往椅背上一靠，撫著肚子，“不能吃了，再吃臣妾要胖死了”。

　　“你這肚子可比剛進宮粗了一圈，什么時候給朕生個皇子就更粗了”，重明笑著道。

　　“臣妾若不生皇子，陛下會廢棄臣妾嗎？”優(yōu)香問。

　　“你是皇家嬪妃，職責(zé)便是生兒育女，怎能不生”，重明正色道。

　　“在陛下眼里，臣妾就是為了生子存在的么”，優(yōu)香睨了重明一眼道。

　　“優(yōu)香”，重明有些不悅道，“不要問這種無謂的問題，你該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過幾日是親桑大禮，本來是該皇后去的，本朝尚無皇后，朕想讓你代行大禮”。

　　“陛下做主便是”，優(yōu)香漠然道。

　　重明見如此，略用了盞茶便回去了。月見過來勸道，“娘娘怎么又和陛下拌嘴了，奴婢看著，陛下也算忍讓您了，您也該給陛下一個臺階下才是。這親桑大禮，去年還是宸妃娘娘主持的，今年讓您主持，說明陛下何等看重娘娘，您該好好準(zhǔn)備，辦好了這場大禮，也對您日后有所助益”。

　　優(yōu)香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書卷，揉了揉緊皺的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