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碧綠翡翠般的長河畔,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子呆坐在那里,雙目無神地看向遠處,偶爾從她身后飄蕩過去的鬼魂都在嘰嘰喳喳討論著什么,少有幾句被她聽在耳里。
“聽說判官大人前日回來了?!?p> “真的?那可太好了,看來判官大人這次渡劫很成功嘛?!?p> “可不是,聽說回來之后跟以前一樣精神呢?!?p> ……
判官大人。這是江末坐在往生河邊這兩日來聽得最多的一個稱呼,應該就是牛頭馬面口中提起過的他們的頂頭上司吧。
自她從蘇七的夢境里出來之后,一直沒有發(fā)生夢境重啟或者其他奇怪的事,想來蘇七的執(zhí)念應該是消散了,那那個人,估計也是得到了不錯的結局吧。
江末想著,余光突然瞥到一道略為熟悉的身影,吸引著她上前去探個究竟。
跟在那女子身后走了一路,江末來到一座白石橋前,橋邊有一位看不出多大年紀的老人家在那里擺著一口鍋,鍋里清澈的水在沸騰著,而她跟蹤的那位女子,此時就站在那位老人家身邊。
江末慢慢走了過去,等在離兩人只有一米之遙的地方停住的時候,眼底的震驚漸漸歸為平靜。
那個女子,她不會看錯,那就是蘇七。
“又來一個,”老人家的聲音猶如沙礫一般嘶啞,有些渾濁的雙眼隨意地掃了江末一眼,猶如看著世上千般塵埃。
站在她旁邊的蘇七聽到這話,心領神會地拿了一個碗,再用勺子從大鍋里舀了水出來,而后走到她面前遞給她。
“你在這里多久了?”江末直視著蘇七,沒有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碗。
蘇七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問她這樣奇怪的問題,來到這里的人通常會問孟婆湯喝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忘卻前塵,或者問可不可以不喝孟婆湯等等。
“回答我,”江末一把抓住蘇七的手。
蘇七頓時皺起了眉頭,等看清江末眼底的執(zhí)著,這才有些猶豫地開口,“我也記不太清了,但估計有……好幾百年了?!?p> 說完,蘇七就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子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擊一般,整個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然后就突然跑開了去。
“又是一個啊,”身后的老人再次發(fā)出沉沉的幽嘆。
蘇七望著遠去女子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牽絆住了一樣。
這幾天由于判官大人回來,牛頭馬面要把之前堆積的公務整理出來給判官大人送去,所以忙得幾乎兩腳不沾地,終于趕在今晚將所有公文都給整理好了。
兩人悠悠晃晃地走在路上,路過往生河時下意識往河邊看了過去。
“咦?人不在了,”牛頭拉了拉馬面。
“奇怪,這兩天她不是一直坐在那里發(fā)呆么?”馬面也是發(fā)現(xiàn)了河邊沒有人。
“你們在找我么?”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兩人同時被嚇了個激靈,等回過頭看見江末的表情,心里頓時一沉。
“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們問清楚,”江末一步步朝他們走近,兩人卻下意識地想后退。
不為別的,因為江末此時看他們的眼神好像含著狂風暴雨一般,但面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以他們多年做鬼的經驗來說,這種時候最好跑路。
“你……你有什么要問的?”馬面強裝鎮(zhèn)定地開口。
“我要問什么,你們不是應該很清楚么?比如,為什么別的鬼魂死后都是自己過鬼門關,而我是你們親自去接的?為什么故意把我推下往生河?還有,為什么騙我說我去的地方是蘇七的夢境?”江末一字一句說著,直把他們兩個逼到了往生河邊。
“你……你說什么胡話呢?”牛頭支支吾吾地開口。
“就是,你是不是從哪里聽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了?”馬面也是矢口否認。
“不承認是嗎?”江末冷笑一聲,“那行,我去找雋風問個清楚,啊對了,就是你們那位判官大人,我說的對吧?”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聽到這話,牛頭馬面皆是滿臉震驚,看著江末跟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我說猜的,你們信嗎?”江末面無表情地說。
話說到這里,牛頭馬面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下去了,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查缺補漏一樣把整件事娓娓道來。
“所以,就為了給你們那位判官大人渡劫,你們就合謀把還沒死的我的魂魄拘回來,騙我說那是蘇七的夢境,然后把我送到他的劫數(shù)里去,助他度過劫難,是吧?”江末三言兩語把他們的意思總結了一遍。
“沒……沒錯,就是這樣?!?p> 牛頭馬面本以為她聽完之后會很生氣,會質問他們?yōu)槭裁催@么做,或者更直接地,沖過來把他們兩個揍得半死,但是意外的,她聽到之后什么反應也沒有,啊不,也不是沒有,她的臉色比起剛才更平靜了,可她越是這樣,兩人心里就越發(fā)瘆得慌。
因為實在是太詭異了,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怎么也不會是這么冷靜的狀態(tài)吧,雖然她一開始知道自己死了也沒什么重大反應就是了。
“所……所以,這整件事你都猜到了?”牛頭見她沒有什么動作,想起她剛才說的一句話,好奇就問了出來。
江末聽完,連個眼神也沒有給到他們。
事實上,她確實是猜到了,她剛才匆匆忙忙地從孟婆那里跑掉,就是跑回鬼門關那里去看了一眼,也是到了那里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要進鬼門關的鬼魂都需要‘路引’,也就是通行證,沒有‘路引’就過不了鬼門關,而她當初進來的時候,因為是牛頭馬面帶著她從側面走的,所以她就算沒有‘路引’也可以過鬼門關。
知道這個之后,結合剛才蘇七說她在這里已經待了好幾百年,那就說明蘇七根本沒有變成孤魂野鬼,更不可能結成執(zhí)念,幻化夢境,再聯(lián)系起這幾天來來回回的鬼魂都在說的判官大人回來了的事,且回來的日期正好與她重新回到這陰間的時間相同,她也就順理成章地把這幾件事連在了一起。
只是,她并沒有猜到是為了要替那位判官大人渡劫的原因,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么當初雋風一遇到危險,牛頭馬面就會及時出現(xiàn)的事也就可以解釋得通了,因為雋風就是那位判官大人,牛頭馬面自然要護著他。
還有,她當初懷疑以蘇七的能力未必能營造出那樣一個改變所有人結局的夢境出來這件事也同樣有了解釋,因為真正有能力去營造那樣一個夢境的人根本不是蘇七,而是他們口中的判官大人,那位陰間如今的掌權者——黎澤。
“你……你沒事吧?”見江末好半晌都不說話,兩人心里更慌了。
“帶我去見他,”江末看著他們。
“什么?”牛頭馬面異口同聲地說。
“讓你們不惜犧牲我來幫他渡劫的人,我總該看看他這個劫渡成什么樣子不是,”江末忽而露出了笑容,“你們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