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姐弟之戰(zhàn)（下）

　　“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拉姿麗一字一字，重復(fù)著這句話語。

　　她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在笑，又好像冰冷得根本沒有絲毫笑意。金發(fā)的少女撩了撩自己的耳發(fā)，然后看了看拉彼斯腦袋上的淤青。

　　少女語帶譏諷，“剛才受傷的難道是我?。俊?p>　　“當(dāng)然是我啦，拉姿麗?！?p>　　拉彼斯笑了笑，并不因被這話語刺傷，“但是這不代表你就會贏，有些時候一個人就算一時受挫，他也已經(jīng)奠定了勝局。而有些時候一個人就算一時上風(fēng)，最終也只能吞下敗果。前者是我，而后者是你?！?p>　　這話已足夠讓拉姿麗氣急敗壞了，少女姣好的面容猙獰得可怕，眼神陰沉得好像要殺人。

　　拉彼斯的話卻還沒有結(jié)束。

　　他繼續(xù)攤開手掌，緩緩說道，態(tài)度從容自信得好像是自己口中的話語并非是未來，而是已確定的事實，“從剛才的樣子就能看出來，你絕對絕對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了。你并不是喜歡戰(zhàn)斗的人，勉強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就是注定被別人不斷地打敗，這一次當(dāng)然也是失敗——而且我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擊敗你?！?p>　　“哎……拉彼斯過分了?！本盘枃@了口氣，對旁邊看呆了的桃白白和鶴仙人說，“他不該這么跟自己姐姐開玩笑的。”

　　“這是開玩笑？”鶴仙人小心翼翼地看著拉姿麗的表情。

　　在這一刻，沒人能夠從她的表情里面讀出她在想什么，也沒人能形容少女臉上的猙獰和殺意。

　　“是開玩笑啦?！本盘桙c頭，好像就算是瞎子都該看得出來，“但同時也是兩個都想要變強守護對方而不愿意讓對方守護自己的人，借著開玩笑說出的真心話。笨拙的關(guān)心方式，毫不考慮對方想法的自私，以及打從心底對自己的驕傲……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你和桃先生之間沒有過嗎？”

　　鶴仙人和桃白白的腦袋快速地搖了起來。

　　這聽起來真的很像是一對年幼的姐弟互相吵鬧，可這種余波能夠毀滅一座城市的吵鬧也不多了。

　　作為前殺手的桃白白對這種殺氣極為敏感，他的頭皮有些發(fā)麻，“大人，你確定不會出事？”

　　“哈哈，你該不會真覺得他們會鬧出人命吧？”九號爽朗地擺擺手，“放心啦放心，他們心里有底的?！?p>　　少女那滿不在乎的模樣的確在一瞬間讓兩位武道家產(chǎn)生了某種安心感。

　　——然后在下一秒，安心感消失了。

　　“——那就來試試?。　?p>　　伴隨著幾個幾乎從牙齒縫里面吼叫著洶涌而出的字眼撲面而來的，是拉姿麗宛若暴風(fēng)般的身姿。她踏步，前沖，身影瞬間從數(shù)十米之外來到拉彼斯的面前，即使在五倍重力下這個動作依然遠遠超過了聲音蔓延的速度，當(dāng)這一個聲音伴隨著足以掀起建筑的狂風(fēng)進入旁人耳中的時候，拉姿麗已經(jīng)揮出了自己的拳頭。

　　狂風(fēng)撲面，就好像是無形的巨手在將人往后退去。而鶴仙人和桃白白猝不及防下被打得連連后退，之后咬緊了牙握住雙拳，才能夠在這撲面打來的氣勁前勉強站住腳跟。

　　但下一秒，就好像是面前有一個無比巨大的氣球爆炸一般，比那超越音速的狂風(fēng)更兇猛百倍的沖擊忽然到來。

　　之前還能夠維持著的平衡被瞬間打破，兩個武道家慘叫著飛了出去，緊緊貼在旁邊的墻壁上，動彈不得。

　　而九號站在狂風(fēng)之中不動不搖。

　　她的衣襟獵獵作響，少女幽幽嘆了口氣，“她急了啊?！?p>　　轟隆隆隆隆——

　　之前鶴仙人和桃白白費盡力氣動搖不得的武道館，在這一刻也隆隆作響，而這不過是拉姿麗力量的余波罷了。四周的新型合金墻壁搖曳之間，忽然出現(xiàn)一層層的裂縫、一道道的痕跡、一塊塊的碎片，之前還完整如新、堅不可摧的房間，在這一秒之間就變得破爛不堪，這所有一切的變化都來自于一個點，從這個點輻射出無窮無盡的破壞、毀滅、力量、強悍。

　　那就是拉姿麗和拉彼斯交擊之處。

　　可這驚天動地的一擊，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拉彼斯如同自己所說的那樣，用單手接住了拉姿麗的攻擊。

　　就好像那不過是一個親密的招呼，其中沒有任何毀天滅地的威力，只有久別重逢的寒暄。拉姿麗的拳頭送到他掌中的那一刻就消弭了一切可怕的威勢，剩下的唯有風(fēng)平浪靜后一個普通女孩的揮拳。

　　少年一只手背在身后，平和地看著面前露出不可置信神色的姐姐，“看吧，拉姿麗，我比你想像中厲害很多。最初的交手，我只用了七成力量而已?！?p>　　“怎么可能？”

　　拉姿麗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她咬牙，抽出拳頭，飛起一個橫踢。

　　光是動作帶起的凌厲的風(fēng)幾乎就相當(dāng)于一次重擊，可打在拉彼斯臉上就跟清風(fēng)差不多，拉彼斯沒有任何阻礙她的意思，等到這一腳踢來的時候，他還是一只手背在身后。隨即抬起手掌，也不快也不慢，當(dāng)他抬到那個位置的時候恰好就和拉姿麗的橫踢碰在一起，恰當(dāng)?shù)镁秃孟袷莾蓚€人配合好了在演戲一樣。不過恐怕連演戲也很難這么恰當(dāng)吧。

　　下一秒少女就被丟飛，狠狠地砸在地上。拉彼斯的態(tài)度就好像是順手抓住了一塊抹布，然后發(fā)現(xiàn)這東西有點兒破，就丟在桌子上一樣。

　　這個動作太自然了，自然得甚至當(dāng)拉姿麗痛苦地被砸在地上的時候，都還一臉震驚，沒有能反應(yīng)過來。

　　之前還勢均力敵的姐弟，在忽然之間就變得天壤之別。

　　分明是弟弟的拉彼斯好像個長手長腳的大人，而拉姿麗卻像是個不自量力、路都走不穩(wěn)的嬰孩。

　　“這到底是為什么！”拉姿麗一個翻身，站了起來，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什么會這樣？”

　　“拉姿麗，這就是他這一個月來的修行，你所看不起的和那些人的‘玩鬧’所帶來的助益?！本盘柡鋈婚_口，“氣是肉身能量和精神能量的凝聚體，他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我們一樣的鍛煉，卻也抑制著自己的力量，經(jīng)歷了一百場勝利。說起來，這一百場勝利的視頻你看過嗎？”

　　拉姿麗愣了一愣，“我……”

　　少女啞口無言。

　　就算是鶴仙人和桃白白在她眼中也無比孱弱，她根本看不起那些普通的武術(shù)家，又怎么可能翻看那些家伙和自己弟弟玩笑般的視頻呢？

　　“我看過，所以我知道拉彼斯多么厲害，多么了不起。他無數(shù)次接近死亡，雖然他隨時可以以力壓人，但他卻沒有一次這樣做，而是壓制著自己的力量。最終依靠自己的意志而非高人一等的力量戰(zhàn)勝了對手，在生死之間的煎熬，是突破極限的最好辦法，他的天賦和力量在這段時間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重重升華，達到了一種我也不敢確定如何的水平。”九號道，“老實說，在這方面我也很佩服他，他走在了你我之前。當(dāng)然，這個鍛煉的方法是我教他的，因為氣是精神能量和肉體能量的結(jié)合，這個世界又沒有什么極限的說法，那么抑制力量去拼到生死的話，一定也會起效的。”

　　九號一臉認真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拉彼斯，“說起來，我立了這么大功，晚上要請我吃飯吧？”

　　拉彼斯笑道，“是是是?！?p>　　拉姿麗皺眉，“什么？”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很是兇狠，“你居然和那群家伙拼到生死一線……還很多次！？”

　　她現(xiàn)在的眼神好像已經(jīng)不是殺人了，而更像是要吃人。

　　“不這樣做沒辦法變強的，我可不是那些天賦異稟的宇宙人。要是不夠強的話，未來還是一條死路不是嗎？”即使占得上風(fēng)，面對這樣的眼神也得犯怵，拉彼斯尷尬地笑著解釋，“再說還不是有神龍嘛，我要真死了也算是推卸責(zé)任給小姐了。”

　　“……”

　　這個解釋似乎也勉強說得過去，盡管如此，拉姿麗還是一臉不爽，忽然靈機一動，“那你為什么面對我就要使出全力？”

　　這好像也說明自己能夠讓他以力壓人，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拉彼斯稍稍正色，“因為我要讓你明白你自己有多弱小。”

　　拉姿麗愣了一愣，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歡變強的人，所以你不該踏入這個世界。我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想法而已。”拉彼斯臉色平靜，“你和我的差距不在任何地方，就在于心?？墒澜缟掀挥行氖遣荒軌蛎銖姷模矚g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打從心底討厭戰(zhàn)斗，所以你永遠也沒辦法全心全意投入到修行之中去。你喜歡的東西是珠寶，是漂亮的衣裳，你想要當(dāng)一個正常的姑娘，所以你永遠也不會變強。這不是錯，可當(dāng)你認不清這樣的自己，還要勉強著上戰(zhàn)場，這就無疑是錯。拉姿麗……不，姐姐，我要糾正你的錯誤。”

　　碰！

　　拉姿麗狠狠一腳踩在地上，踩出一個坑，少女握著拳狠狠看了過去，“你小看我！”

　　拉彼斯搖搖頭，“不，我只是愛你?！?p>　　“你把我當(dāng)累贅還說是愛我？”

　　“事實上你就是累贅，你已經(jīng)跟不上我和小姐了?！?p>　　“你放屁?！?p>　　“這是事實，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比我們?nèi)趿??！?p>　　“你這個混賬，我殺了你！”

　　拉姿麗沖了上去。

　　“我還是用單手吧，這樣你會更了解我們的差距。”

　　于是拉姿麗飛了回來，撞在墻壁上，頭破血流的樣子。

　　下一秒她再次站了起來，“我才不會信你的鬼話！”

　　“哎，這已經(jīng)稱不上一場打斗了，下面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了?！本盘枔u搖頭，下一秒出現(xiàn)在了墻邊，將目瞪口呆的鶴仙人和桃白白提起來，然后朝著門口走去，“兩位，咱們就這么離開吧？”

　　……

　　三個人在門外找了個空屋子，端起茶杯喝起茶來。鶴仙人和桃白白時不時看向封閉的房間，里面的戰(zhàn)斗聲沒有停下來過，時刻牽動著二人的心。反而是九號老神在在地品茶，比這兩個年長者仿佛更加沉得住氣。

　　桃白白終于忍不住了，“九號大人，對強大的態(tài)度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看他的樣子，好像很是眼饞拉彼斯的強大。

　　“大概吧?！本盘桙c了點頭，“唔，鶴仙流入門的條件里不在意這種事情嗎？”

　　“不在意，這樣的人是了不起沒錯，但是我這么多年來也只見過孫悟空一個人算是這樣?！柄Q仙人說，“比克大魔王變強是要征服世界，散播恐懼。老龜變強是為了守護他人。白白變強是為了錢財。天津飯變強是為了繼任天下第一殺手之位……地球上的眾多武者，有單純變強的欲望的人很少很少。但這么幾年下來，他們也并沒有和孫悟空之間有什么差別。我并不認為這件事情就能夠決定強大?！?p>　　“好吧，我承認我也是這么想的。我的念頭可也不那么純粹，要是真的只有孫悟空那種人配變強，我豈非是在否定自己。”九號搖搖頭，“不過拉彼斯和拉姿麗兩人又有不同，他們是姐弟來的。拉姿麗要犯險，他不想要拉姿麗犯險，誰管拉姿麗會不會變得非常厲害呢？反正在他眼中應(yīng)該是他保護拉姿麗，而不是拉姿麗保護他，這不就足夠簡單了——兩位也是兄弟，沒辦法設(shè)身處地地想想嘛？”

　　“額……”

　　“嗯……”

　　鶴仙人和桃白白對視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兩個人默契地移開目光。

　　對他們兩人這種歲數(shù)的人來說，要把彼此的關(guān)系剖析到這個地步是很難為情的事情。人家姐弟是俊男靚女，說起這種事情來也叫人多少有些感動，可自己這邊卻是兩個老臘肉擺在這兒，要搞這一套還是有點惡心人了。

　　十分鐘后，門開了。

　　九號抬起頭，拉彼斯抱著昏迷過去的拉姿麗走了進來，兩姐弟都是灰頭土臉的樣子，拉姿麗渾身上下傷口不少，不過沉靜的面容上卻帶著幾絲笑意。

　　看到這笑意，九號仿佛有些明白了。

　　她看向拉彼斯，“結(jié)果如何？”

　　拉彼斯沉默了一會兒，“……我輸了?！?p>　　這話讓旁邊的鶴仙人和桃白白又是一驚，又看了看這兩姐弟，怎么看怎么都是拉彼斯用自己壓倒性的力量將胡攪蠻纏的拉姿麗制服了，怎么拉彼斯反而認輸了呢？

　　“她小看了你對變強的渴望，即使是與力量拙劣的武道家們交戰(zhàn)，你也能夠比在艱苦鍛煉的她更強?！本盘柕溃暗阋残】戳怂龑κ刈o你的渴望，即使你的力量再如何勝過她，她也不肯認輸，再打下去她就會死。所以到了最后，這場比武反而是你輸了?！?p>　　“沒錯，是這樣的。”拉彼斯點了點頭，臉色沉重地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姐姐。

　　最后還是笑了笑。

　　九號伸出手，握住拉彼斯懷中的金發(fā)少女的手掌，看著她狼狽骯臟的面容，最終為她撩了撩有些亂的耳發(fā)。

　　“你贏了，拉姿麗。厭惡戰(zhàn)斗的你，在戰(zhàn)斗中贏過了喜歡戰(zhàn)斗的拉彼斯。”少女輕聲說，“拉彼斯是很了不起，但你卻更加了不起！”

　　似乎是聽到了九號的話，拉姿麗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下。

　　在下一秒，綻放得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