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沉看著南安的目光,竟一瞬間答不出口。
臟么?
每天用身體去取悅不同的男人,煙柳之地的女子,怎么不臟?
可是他答不出口,他也不能答,因為他必須要勸著南安配合他調(diào)查當(dāng)年之事。
而且,南安之后怎么樣他從未想過,會不會被紀家認,會不會遭紀府的人看不起,他絲毫不關(guān)心。他要的只是讓太子妃身敗名裂,變得什么都不是,幫不了太子,讓太子失了將軍府的助力。
江月沉淡淡垂眸,捏緊了拳頭,到最后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南安輕笑一聲,轉(zhuǎn)回頭,拿起梳子輕輕梳理發(fā)梢,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我答應(yīng)你了?!?p> 江月沉以為南安不會答應(yīng)她了,正想采取其他武力的辦法,卻猝不及防聽到這樣輕易的回答。
“你幫我贖了身,替我做了選擇,我只有答應(yīng)的份兒,不是嗎?”南安的聲音很平靜理智,像是漫不經(jīng)心的答應(yīng),又像是早就知曉如此。
江月沉盯著她發(fā)髻上華麗玉釵上搖曳的流蘇,有點兒晃眼,看得他心煩,干脆別開眼去,接了她的話:“是啊……你的確也沒有其他的選擇?!?p> ……
太子府,碧波亭。
江月秋閑閑地坐在石凳上下棋,花辭斜斜地倚在柱子旁,手中拿著塊糕點,揉碎了將碎屑拋在湖里喂魚。
湖泊剛解凍不久,湖里的魚一個冬天沒有吃的,見到吃食急忙游過來張著嘴吞下,很快便聚集了一大群黑色的鯉魚,活潑好動地擺著尾巴。
微風(fēng)輕拂過花辭的面頰,吹動江月秋的頭發(fā),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說話。
花辭前些天的那件事她還有點沒緩過來,面對著江月秋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同時也對南安的事情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想,該發(fā)生的還是會發(fā)生的,如果注定她要在眾人面前揭開真相,倒不如在此之前,能幫師尊多少是多少。
至于紀家,紀安,云青菱,紀猶憐……這些人的好從來都不屬于她……花辭神色黯淡地垂下眼睫,要是想跟她撇清關(guān)系,或者趕出紀家,她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從來,她都不配擁有這些,這些偷來的好,遲早要還回去。
“聽說,申王最近一擲萬金,買了一個姑娘回府。”江月秋悠悠地下著棋,隨口說起了這件事。
花辭喂魚的手一頓,扯出一個弱弱的笑遮掩自己的不安:“是嗎?”
“嗯?!苯虑锎饝?yīng):“那姑娘是前幾日紅極一時的花魁,聽說叫南安?!苯虑锵缕宓氖址啪?,仿佛若有所思:“但是這么大張旗鼓地買下一個姑娘,實在是不像他平日里謹慎深沉的作風(fēng)。你說,他是想干嘛?”
江月秋抬眼不解地詢問了花辭一眼,花辭卻別開了眼去:“……我也不知道?!?p> 江月秋看著花辭的表情,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很快便又舒展開來,轉(zhuǎn)了話頭:“最近開春了,你閑在府上那么久,想不想出去看看?”
花辭一瞬間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軟軟地靠回柱子上,搖了搖頭。
江月秋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聽說萬香齋新出的鱸魚味道很好,還有桂花糖藕味道也不錯……”
……
半個時辰后,兩個人來到萬香齋。
萬香齋一向是客滿為患,一樓賓客密密麻麻地坐著,連個位置都沒有。兩個人來到柜臺前,柜臺小二沒見過江月秋,也不知道他是太子,但看兩人衣著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但在他這吃飯的貴客他見的多了,自然也不會怕什么。
于是堆起標(biāo)準的笑容:“不好意思兩位客官,本店人滿了,暫時沒有多余的空位?!?p> 花辭小臉上滿是失望,以為今天是吃不上這鱸魚了,有些喪氣地垂下了頭。
江月秋低頭看了花辭一眼,對小二道:“沒有座位就騰出來座位,還有,我只要三樓的?!?p> 三樓的?小二想,這人還真會開大話,怕不知道三樓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吧?但是他一個小小的跑堂小二,又不可能對客人說什么,只好繼續(xù)堆著那假笑:“客官您這不是難為我嗎,本店是真沒座位了……三樓的都是皇親國戚,我可不敢惹……”
皇親國戚?花辭聽到這個詞時抬起了頭,眼睛微微睜大,想著這不就是給他們特地提供的嗎?
誰知這落在了小二眼里就是驚訝又沒見過世面,說話更有底氣了:“對啊,都是皇親國戚,最上層的官老爺和世家公子,一般人根本沒機會上三樓?!?p> 花辭有點兒想笑,不知道這所有的皇親國戚,哪個比當(dāng)今太子,未來儲君身份還大的?但是看江月秋沒說話,也就抿嘴站在一旁,等著看他準備怎么辦。
江月秋看著花辭嘴角的笑意,不覺間出了逗弄的心思,裝作故意憂心的樣子,對店小二道:“這可怎么辦,我家夫人今日特別想吃鱸魚,要不然我們上去跟三樓的貴客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騰出一間屋子給我們?”
他那句夫人叫得花辭耳朵尖都紅了,心里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升起,只覺得甜絲絲地要命。
江月秋說完這句話,根本沒看小二的臉,也沒聽見他說什么,只盯著花辭看??吹阶詈螅旖枪雌鹦σ?,拉起她的手往三樓走去:“委屈夫人陪我去看看了?!?p> 小二一看二人根本不聽勸,想追上去阻攔,但想了想,還是轉(zhuǎn)了個彎兒,跑去叫了掌柜的。
花辭任由江月秋牽著她的手緩緩走上了三樓,低著頭面帶緋紅。
明明從小到大師尊牽了她多少次手,也沒這般奇怪,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手心微微盜汗,滿心灼熱。想讓這樓梯快些結(jié)束,用不著再遭這罪??捎窒胱寴翘蓍L些,再長些,永遠也走不完。
終于,兩人在三樓看起來比較雅致的一個房間前停了下來。
花辭有些匆忙地,慌張地收回手,匆匆瞥了江月秋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
內(nèi)心暗罵自己,好歹也是曾經(jīng)單挑數(shù)百神將的人物,現(xiàn)今怎的這般無用。幾百歲的妖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就臉紅。
后面小二和掌柜的蹬蹬蹬順著樓梯往上趕,生怕江月秋一行人頂撞了貴客。恰好趕到之際,江月秋一把推開房門。
“哎——客官別——”小二有些絕望地喊過去。
而江月秋看到房內(nèi)的人時,脊背有些僵硬,花辭被擋著看不見里面的事物,但是她明顯地感覺到,氣壓變低了。
于是擋不住好奇的花辭掂了掂腳尖,又從江月秋身側(cè)探出一個腦袋,看到那人時,差點兒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倒下去。
于是外面趕來的掌柜的和小二只目瞪口呆地聽見屋內(nèi)傳來一聲畢恭畢敬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