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將至,安平村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
因要守孝三年,有的人家屋門上貼著淺黃色的對聯(lián),也有的人家什么也沒有貼,雖然各不一樣,但都遵從了祖宗習(xí)俗。
蕭家旁支荒墳地,有兩座墳經(jīng)過一年的風(fēng)吹雨打,墳?zāi)股系耐辽倭嗽S多,兩塊墓碑也都東倒西歪,甚至上面的字跡都已經(jīng)模糊,看不清此地長眠是誰。
墳?zāi)骨?,蕭平之已?jīng)站立了許久,他望著兩座墓發(fā)著呆,直到遠方天空煙花升起,他才跪下重重的磕了頭。
他添了新土,插上六根粗大的燃香,又從納戒中取出烤好的靈寶雞,倒出大哥贈送的靈酒,一一擺放整齊后,重重跪下。
“兒不孝,一年沒來……”
“爹,你嘗嘗仙家喝的酒,可好喝了?!?p> “娘,你也嘗嘗仙家吃的雞,別提有多美味。娘,兒相中了一個女娃……”
說著說著,蕭平之淚如泉涌,淚水像斷了線一顆顆往下滴,但他依舊哭著說著,說著笑著,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娘,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爹,你放心。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蕭平之一抹兩眼淚,眼眶紅腫。
他從納戒中取出兩塊材質(zhì)極佳的墓碑,立在了兩座墳前,再次叩首后,深吸了一口氣,向著小靈宗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沒有去蕭府,那里,已經(jīng)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兩地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以蕭平之如今的境界,也可以說是來去自如。
小靈宗內(nèi),蕭平之望著手中的玉簡,沉默了許久后,還是輕輕地一捏。
“瑤兒,年關(guān)夜,還有朋友登門嗎?”
風(fēng)滄海自飲一杯清酒,心情愉悅,看著自己的女兒,打趣道:“瑤兒打扮的這般漂亮,有心上人了?”
“啊……沒有?!?p> “還沒有?臉上都寫著呢。啥時候來???讓爹給你把把關(guān)?!憋L(fēng)滄海又端起一杯,一仰而盡。
“已經(jīng)來了,我去接他?!?p> “女大十八變~女大不中留啊~”風(fēng)滄海夾起一口菜,哼著小調(diào)。
蕭平之剛整理完衣衫,便看到一道流光由遠及近,身影出現(xiàn)時,讓他眼前一亮,不由得贊嘆出聲。
“我要是能娶師姐,做夢都要笑醒?!?p> 蘇瑤聞言臉色微紅,輕聲道:“走吧,我家有點遠,還有點高?!?p> “師姐,這不是有點遠有點高,這是特別遠特別高?!鄙巾斏?,蕭平之看著下方風(fēng)景,打趣說道。
“走吧?!?p> 蘇瑤先行一步在前方帶路,直到一座雕梁畫柱的閣樓出現(xiàn)時,蕭平之立刻緊張起來。
“師姐,我這么兩手空空,不太好吧?”
“沒事的?!?p> “不行不行,對了?!?p> 蕭平之突然想起,納戒中剩有幾只靈寶雞,便一股腦兒的全部取出,此時左手三只,右手三只,好不氣派。
蘇瑤見狀,面色有些古怪,年前他爹丟了靈寶雞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開,此刻……
“不用的,你……還是收起來吧?!?p> “師姐你是不知道,這叫五彩靈寶雞,大人物吃的,是上好的滋補品,我吃過不少呢!”
“特別好?!笔捚街荒樥J真。
“好?!?p> 蘇瑤險些笑出聲,她連忙轉(zhuǎn)過身,忍著笑意輕輕的推開精美的屋門,走過一段峰回路轉(zhuǎn)的長廊,終于看見正廳。
“爹。”
“伯父。”
“瑤兒回來了,讓爹看看……”風(fēng)滄海聲音戛然而止。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詭異。
風(fēng)滄海還沒喝下的酒端在手中,蕭平之提著的雞咯咯叫的跑走一只。
“我不同意!”
蕭平之提著雞扭頭就走。
“等等?!?p> 蘇瑤輕喝一聲,她看了看自己的爹,又看了看背對著她提著雞的蕭平之,焦急出聲。
“爹,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外宗弟子蕭平之,父母過世孤身一人,我邀請他來家過年。往年,一點也不熱鬧?!?p> “師,師姐,你還是讓我走吧?!笔捚街逕o淚,我可是給你爹喂過七八次丹藥啊。
“若不是為我這寶貝丫頭,進來吧。”沉默片刻后,風(fēng)滄海將手中清酒一飲而盡,目光炯炯。
“師弟,走吧。”
蕭平之心中長嘆,極不情愿的轉(zhuǎn)過身,低著頭,不敢看風(fēng)滄海的眼睛。
“我說你小子,提著我的雞給我送禮?”
蘇瑤掩面輕笑,聲音如鈴,特別好聽。
尷尬。
忐忑中蕭平之腳步一個趔趄,臉色通紅,怪不得師姐讓我將雞收回去,可憐我卻一直堅持。
此時他手中提著的靈寶雞,像提著六個大寫的尷尬,他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這個,那個……”
“行了,將雞收了,落座吧?!?p> 蕭平之終于將兩手尷尬放回納戒,但面前盤中的靈寶雞,又讓他如坐針氈。
“會飲酒嗎?”
風(fēng)滄海眉頭一挑,語氣頗有一報當(dāng)年之仇的意味。
“爹,不是不是。伯父,晚輩前些日子才學(xué)會。”蕭平之語氣顫抖,額生細汗。
“緊張什么?我還能吃了你。”
能不緊張嗎!蕭平之后背上的汗已經(jīng)打濕衣衫,仿佛穿著衣裳洗了個熱水澡。
“瑤兒倒酒,給他倒?jié)M?!?p> 風(fēng)滄海話語落下,蘇瑤起身分別斟滿酒,蕭平之率先端起酒杯,緊張開口。
“伯父,新年快樂!瑤兒……不是,師姐,新年快樂!”
蕭平之說完一飲而盡,又乖巧落座。隨后,他坐立難安,度過了這輩子最為艱難的時光。
他不停的飲酒,只想快點將自己灌醉,或許是因為緊張,很快便感到醉意盎然。
“瑤兒這么漂亮,我一定要……要娶回家,當(dāng)老婆?!?p> 蘇瑤聞言,臉上紅霞飛起,心中竟有一絲絲期許,這絲期許讓她一愣,竟不知何時生出。
“你小子,胡說什么呢!”風(fēng)滄海眼睛一瞪。
“瑤兒,想,想當(dāng)年,哈哈哈……”
“哈哈哈,想到年我給你爹喂丹藥,都砸在他臉上……一百多次呢。”
終于……解脫了,說完醉話后蕭平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風(fēng)滄海捂著臉離去,蘇瑤紅著臉發(fā)呆,一家人,尷尷尬尬。
這一夜,蕭平之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風(fēng)滄海拿著靈寶雞不停地抽打著他,打了足足一百多下。
次日一聲雞鳴,打破了清晨閣樓中的寧靜。
蕭平之睜開眼,感覺渾身酸痛無比,他走出房間望著前方身影,感慨萬千,沒想到,她竟是峰主的女兒,只是這姓,為何不同?
前方亭臺孤零零的矗立在白雪中,兩旁的一切都被白色覆蓋,蘇瑤站在雪中,美麗的容顏上有著陶醉之意。
來到蘇瑤身邊,蕭平之悄悄地看了一眼,隨后身子微微一傾,輕輕的嗅了嗅她的發(fā)絲,安靜的站在一邊。
“你干什么呢?!?p> 蘇瑤側(cè)過身,美眸中目光流轉(zhuǎn),她看向蕭平之,聲音以不復(fù)往日冰冷。
“我在想,這發(fā)絲上的清香……昨夜扛著我回房的,是不是師姐。”蕭平之含笑說道。
這混蛋……
蘇瑤沒有說話,俏臉微紅,兩人靜靜地站在雪中,雪花不斷飄落而下,漸漸一起,白了頭。
“蕭平之?!?p> 一道聲音傳來,蕭平之身體一僵,兩人回頭便看見風(fēng)滄海站在那,眼底隱隱有一絲怒意。
“爹?!?p> “伯父?!笔捚街ЧЬ淳吹纳钌钜话?,起身時,不敢抬頭。
“年關(guān)已過,你小子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了?”
話音落下,蘇瑤立刻瞪了一眼風(fēng)滄海,大大的眼睛似乎在說哪有一大早就趕人的道理。
“是,伯父,我這就回去?!?p> “回去好好鞏固境界,昨夜突破喊的驚天動地,像是被誰提著雞暴打一樣?!?p> 突破了?
蕭平之一愣,一感知便立刻確定確實是突破了,一陣狂喜,涌上心頭。
“伯父,師姐,我走了。”壓下心底狂喜,蕭平之分別一拜后,轉(zhuǎn)身就走。
“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偷了我云海峰的峰碑,還有鼎中的燃香。”
蕭平之腳步一頓,再邁步時健步如飛,他沒有回青云洞府,而是向著外宗屋舍走去。
原本冷清的青石道上,人漸漸多了起來。一年都沒露面,沒人認出蕭平之,再看他時,以為又新來一個外宗弟子罷了。
屋舍外,他輕推屋門,六目相對后蕭平之臉色一紅,只聽屋內(nèi)傳來女子驚叫和憤怒的吼聲。
“打擾老子的好事,滾!”
去哪呢?
蕭平之靜靜地站在門口,想了好久好久,他準備去見見刀疤師姐,再來巨石處時,卻沒有看見那個冷冰冰的女子。
“見過師兄,請問師兄,那位臉有刀疤的師姐,去了哪里?”
“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死了?!?p> “死了……”蕭平之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朝著雜役處的方向走去。
還是熟悉的景色,只不過走了舊人,換了新人。
“都出來瞧瞧,看看誰來了?”
“見過王師兄,林師兄呢?!杯h(huán)視一圈,蕭平之沒有看見這個對刀疤師姐有愛慕之心的青年。
“跟著刀疤師姐做任務(wù),雙雙殞命了,現(xiàn)如今,我成了雜役處的執(zhí)事。”
“不說這個了,想吃點啥好東西?”
蕭平之搖了搖頭,從納戒內(nèi)取出兩壇靈酒遞給王師兄,轉(zhuǎn)身向青云洞府走去。
“師弟,有時間再來玩?!?p> 蕭平之?dāng)[了擺手。
青云洞府內(nèi),蕭平之盤膝而坐,心煩意亂,胡思亂想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煞星入世,孤命隨身……不由得輕輕一嘆。
“江河流轉(zhuǎn)物是物,春去秋來人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