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yīng)該抽空看看毛選，毛選第一卷中《中國各社會階級的分析》，就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值得你銘記一輩子?！l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過去一切革命斗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jié)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癁槿颂幨酪彩且粯?，以后不管你去什么單位，做什么崗位什么業(yè)務(wù)，你首先要分清誰是你的敵人，誰是你的朋友。團結(jié)你的朋友，戰(zhàn)勝你的敵人，你的事業(yè)就能取得成功?！崩峡崎L是個老革命了，對偉人的教誨張口就來。
“可是我怎么分清呢？”
“利益呀，永遠記住，看他的利益和你是不是一致的。利益一直，無論這個人對你多差，人品多差，他都是你的朋友。利益沖突，不管他說什么，都要小心。尤其是當(dāng)你的敵人突然對你很好，奉承你，討好你，夸獎你，那么你一定要小心。他八成要害你了。記住。”
“嗯，科長我知道了，謝謝科長?！?p> “好了，快給郭總打電話吧?！?p> 劉遠杰慌慌張張掛斷了電話，郭總的電話卻關(guān)機了。心里越來越慌，他想了想又撥了程娜的電話，依然關(guān)機。
最后他只能給謝主任打電話。
“啊，劉廠長呀，怎么今天有空給我打電話。”
“謝主任好，你叫我小劉就好。謝主任，我有事找郭總匯報，可是他的電話關(guān)機了?！?p> “郭總他去美國了呀，現(xiàn)在可能在飛機上呢。程助理和他一起出差了。怎么，有什么事么？”
“哦。沒什么，不著急。他大概幾點落地，等他落地，我再給他打吧?！?p> “我看看，哦，剛剛起飛，還得15個小時呢?！?p> 劉遠杰心里一沉，聲音都有些顫地說道：“哦哦，我知道了，謝謝主任?！闭f完就掛斷了電話，他很少會先掛電話，但現(xiàn)在的確有些慌了。
“科長，郭總?cè)ッ绹耍瑒偲痫w，我聯(lián)系不上他呀。”劉遠杰的聲音顫得越來越厲害。
老科長也聽出了他的緊張和擔(dān)心，笑著說道：“你別緊張呀，項目資金又不是明天就撥付。你等他落地再給他打電話不就行了？你別緊張，古語云，每逢大事有靜氣，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可拜為上將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懂么？”
為了安撫劉遠杰，老科長一口氣說了三條古訓(xùn)。
“嗯，我知道了。那我晚點給他打電話吧?！眲⑦h杰掛斷了電話，長嘆一口氣地躺在床上。
好累呀，這兩天操的心頂他在電商科一年的了。
沒有心思寫作，也沒有心思看書，他就那么躺在床上。突然無比后悔為什么要摻和進來，在電商科摸魚寫作難道不好么？為什么要這么辛苦，來當(dāng)這個破廠長。他當(dāng)天就應(yīng)該在大會站起來，義正言辭地拒絕，愛誰誰，反正他劉遠杰不來。
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了，感覺自己上了賊船，不對，這不是賊船，這是已經(jīng)出港的泰坦尼克號。
來了就來了，晚點打通電話，給郭總把情況匯報清楚，趕緊讓這個廠倒閉，自己就可以盡快回西京了。
他當(dāng)然睡不著，但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只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一直躺了一個多小時，劉遠杰突然聽到樓下傳來喧鬧聲。
“廠長，出來！”
“劉遠杰出來！”
“劉廠長，快出來！”
聲音慢慢匯聚到一起，劉遠杰意識到這是有人在喊自己。他起身，站在窗外看了看，樓下黑壓壓一片，幾十個人正聚在樓下。
余凱旋突然敲開門，說道：“劉廠長，不好了，這群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聽說今年的扶持資金撥不下來了，都說要找你問個清楚呢。”
“他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但廠長，絕對不是我說的，我發(fā)誓。”
這么多人兇神惡煞地來找劉遠杰理論，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他也不愿意被人小看，當(dāng)做縮頭烏龜。最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還沒有喪失理智，他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躲在這里，而如果自己顯得很害怕，說不定這群人會沖進來。到時候，事情只會變得更難看。
想到這里，劉遠杰深吸一口，撥了撥頭發(fā)，把襯衫扎進褲子里，整了整衣服，對于凱旋說道：“好，咱們?nèi)ヒ娨娝麄?。?p> “廠長，你要去見他們？我意思是，要不你先避避風(fēng)頭？咱們二樓有個樓梯口，不高，跳下去，就能跑出去?！?p> “跑，我為什么要跑？”
“廠長，這群工人都沒什么文化，沒素質(zhì)。萬一有什么.......”
“他們是我的工人，還能把我吃了呀?！闭f著劉遠杰走下了樓。
宿舍門口，賀進學(xué)正站在樓梯臺階上阻攔工人，“我說了，劉廠長不在，你們有什么事，明天再來吧。再說，別聽風(fēng)就是雨，誰說縣里不給扶持資金了。年年給，為啥今年就不給了？放心吧，你們今年的工資會有的，肯定會有的。都回去吧，回去吧?！?p> “老賀，我們要見劉廠長?！?p> “就是，你是副的，你說了不算，我們要見正廠長?！?p> 賀進學(xué)笑著說道：“可是劉廠長他不在呀?！?p> 話音剛落，下面的群眾突然笑了起來，“老賀，劉廠長不在，你背后的是鬼呀？”
賀進學(xué)一回頭，看到劉遠杰和余凱旋正走下來。
“不是讓你帶著劉廠長先走么？”賀進學(xué)壓低聲音說道。
余凱旋道：“我說了，劉廠長他不走呀?！?p> 劉遠杰站在工人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劉遠杰，你們的新廠長?！?p> “我們認(rèn)識你！”
“劉廠長，我們今天來是來問個事情的?！?p> “廠長，聽說今年的扶持資金沒有了，是不是真的？”
“對呀，還有扶持資金沒？”
“那可是我們活命錢呀?！?p> “我聽說和你縣上領(lǐng)導(dǎo)有矛盾，是不是真的？”
劉遠杰剛說了一句話，后面的聲音就響成一片。站在幾十個人面前，劉遠杰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聲浪。
“大家聽我說，聽我說?！眲⑦h杰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我不知道你們從什么地方聽說的，但.......”
他以前讀過一本書叫《如何面對憤怒的公眾》，書里面說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告訴公眾事實真相，并且保持良好的溝通。當(dāng)時他覺得這很容易，誰會傻得去隱瞞事實呢？
但現(xiàn)在，看著洶涌的人潮，看著賀進學(xué)不斷給自己使眼色，看著余凱旋在一旁憂心忡忡的樣子，劉遠杰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