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朔州已是兩日之后。進了城,待郡王妃母女三人稍稍安置下來就將隨行護送的兵卒給送回了。
臨走時,清淺還捎了口信給楚析,說是怕閨友擔心先托他給溫家月白回個信,等到了京都她再親自回復。
她們一行匆忙,路上又不敢多作停留,恐生變故,只得快馬加鞭趕往京都老宅與父兄匯合。
待那些病卒編制回隊后,告知給上頭小爺,楚析這才匆匆寫信。
他原本是打算以郡主的口吻,可轉念一想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是按照處理軍中消息的習慣給月白回了一句話:“已到朔州,暫時無礙,切勿萬分掛念?!笨捎峙氯思夜媚锊磺宄?,只好加了句:“替郡主向溫家月白敬啟”才作罷,派人快馬給送了過去。
等月白收到信時已是再一個三日之后。騎馬的人敲了府門,蘇梅接了信,客氣了幾句連忙將信裹了帕子送來。月白一瞧來信,忙抓了剪子拆開。
誰知里頭只草草兩行字,讀著不像格格的口吻,看著也不像格格的字跡,但通體下來卻又知是旁人替格格寄來的回信,結果信里又沒備注是何人幫忙寄的。
好生奇怪!
況且信里頭說了已到朔州,可蘇梅說剛才那位來送信的人卻是從洧州過來的。
更加奇怪!
“姑娘,我方才見那送信的人身著戎裝,應是營陣里的兵卒罷?!?p> “興許是的……”月白一時間想到了楚小爺,可轉念一想又把他的名字給壓下來了,只單單道了句:“世間哪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偏偏就是這么巧的事!
那封信,楚析原本是想追回,再寫道些感謝一并送去。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是?那些帶去途山的零嘴干果,楚析竟還有些上癮。
可馬蹄子太快,待楚析有反悔的念頭時,送信的人早已出了城去。他也只好作罷,摸了摸腰間緩他哮癥的藥包,繼續(xù)觀察山勢地形圖。
只愿下次有緣相見,再好好道謝一回吧,他心想。
現(xiàn)今山賊已清了大半,剩下的殘余勢力,待朝廷增派的援兵一到,一舉蕩平山頭最好。然而本來一天就能趕來的援兵愣是又過了兩天才來。楚析有些生氣,可見了領兵的人是珩王時,他才忍住了火沒發(fā),只留了一張臭臉。
八成又是來搶一搶功勞的吧,他猜。身下一撩袍,還是朝面前這位身著將領戎裝的殿下行了禮。珩王喚他起身,狹長的眼睛藏滿笑意,將他稍微處于劣勢的身形掠收眼底。
“戰(zhàn)前吃緊,朝廷便將王小將軍的兵也派去了。半途又傳了我來援兵清剿山賊,所以才耽擱了些時日?!?p> 這話珩王爺說的那可是字字句句撇清關系。王與謙被派去前線楚析昨兒就收到消息了,就算加上消息在路上耗上的時日,援兵也該于昨日便到了。左右珩王的兵營離此處也就一日的行程,可他卻偏偏拖了三日,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盤。
是想壓一壓他的氣焰,還是故意拖延,好讓自己逞一逞這挽大廈于將傾的能力?
楚析不敢細想,只恭恭敬敬回了句:“是的,卑職已經(jīng)接到消息了?!?p> 珩王李言珩是只老狐貍,除卻打仗、發(fā)飆的時候比老虎還能吃人,平常卻是一副紙扇一開、事不關己、坐收漁利的模樣。無論是在皇家還是朝廷抑或是京都,他總能排得上“楚析日常最不想搭理の人前三名”!不過,第一名雷打不動是賢王爺李言生!
至于為何,自然是賢王像只蛇,不論母妃的手段還母家的勢力,單從個人來講,他就比這珩王就更能裝能演,卻也比他更得人心。
總之,皇帝的兒子們沒幾個是省油的燈!
可“寄人籬下”,既拿了皇家的俸祿就要為朝廷辦事的。這一點,楚析無可厚非。不過眼下他不想過多搭理珩王,只念著趕緊清剿完山賊就回府好好睡上幾日!可這珩王偏偏不想隨他意,非要與他杠上。派兵清掃余匪卻不想出兵出力,讓楚析心里更加不悅。
“珩王殿下,朝廷派您前來援兵,自也是讓您為剿匪助力。只有您派兵出力,此次的功勞您也才能名正言順地得到不是嗎?”
珩王爺聽罷,嘴角有些恣意飛揚。攔下了身側護主的兩位忠犬副將,慢悠悠地挑釁道:“若是我不想呢?”
“那功勞您自然也不該得?!?p> 楚析一如既往地不給好臉,再默默撤下所有的臺階。
“呵呵,楚析啊你也就是仗著你父兄的豐功偉績罷了,”珩王沒做足準備,心里氣的好笑,望著楚析說道:“若是你父兄沒了,你又自當如何呢?還這般狂妄、不知好歹嗎?”
“殿下言重了,楚析不敢狂妄也沒有不知好歹。這件事于情于理,王爺您都應該出兵,不然即使我這里默許了,其他人未必不知情啊?!?p> “你!你這……不是狂妄是什么?”李言珩氣得發(fā)笑,突然想到年長他十歲的事實又只好壓住怒火,表現(xiàn)出一副云淡風輕地模樣來同他說笑:“我來了就自然會出兵,你這人好生不討趣,得空啊還是好好學學京都的說話之道吧。”
楚析沒作聲,只行了禮,便請了珩王到了地圖前論戰(zhàn)。珩王殿下也一改剛才的性情,神情嚴肅地盯著地形圖,兩道眉頭也隨著楚析的講解蹙得越來越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還不能全力掃蕩了?”珩王問。
“是的,洧州周圍的山脈眾多,向西北可連途山,向東可連岐山一直到上州之境。最怕并不是洧州此處的隱患,而是那些暗處的隱患。所以一定要派些人手連同相關州府一同查明才可。”楚析回答著,手指來回在地圖上比劃著路徑和方向。
珩王起初就是來此分一塊肉羹的,沒想到竟是個燙手山芋。他心里有些不情愿,現(xiàn)下便更不想動兵。
如何勸動來者出兵便成了楚析心里的當務之急。不過這并不難,從小就混跡軍營、邊城的他在人心、俗事纏身之中尚可游刃。雖不及兄長那般得心應手,但他更加冷淡的情緒反而讓事情能更好解決。
今日這份山芋,他定要珩王殿下心甘情愿吃下!不僅吃下,還要討他一記人情!
“殿下,您此次只是朝廷派來援助的,之后的事自然與您不摻著。而且此次清剿結束后我便會回京任職皇城都尉,所以之后的事與卑職也不摻著。”
“哦,這是為何?”
珩王爺眉梢一挑,轉眸斜睨他,而楚析則單膝跪地,朝著李言珩一副請辭的模樣。
霎時間堂里長風從二人中央一掠而過,攢動渾厚圓潤的珠玉簾子,在寂靜之隅玲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