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像當初周小文去找自己一樣站在他班級門口。
“你好,我找一下周小文?!彼羁拷T口的女生說。
女生頭都沒有抬一下,就大喊:“周小文,有人找!”看上去對女生來找周小文這種事已經(jīng)覺得稀疏平常了。
周小文站在余姚面前的時候,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這次見面距離上次余姚「提醒」他兩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才過去不久。
“我找你有事?!庇嘁ψ匀灰彩莿e扭的,她有種打臉的心情,但是為了羅淑那封信,她又不得不跨出這一步。
“出去說。”周小文看了她一眼,走出了教室。
余姚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跟過去。
但是她沒有察覺到的是,從她出現(xiàn)在門口,就有一個人一直笑意盈盈地看著這一切。
余姚把前因后果和周小文說了一遍,她看著周小文一如既往憂郁的眼神,停頓了一下,又說:“求你幫我這一次。”
兩個人站在樓道里,周邊是零零散散過往的學生,但是這次,余姚已經(jīng)顧不上別人的目光了,她只想求得周小文的幫助,甚至她想,如果鄭恬恬真的追上周小文,那同學們就不會再注意她了,或許幫鄭恬恬這一次也不是完全的壞事。
“是你說,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庇嘁]想到他會反擊?!斑@次,又邀請我去你的世界嗎?”
余姚聽出一股嘲諷的味道,她以為周小文是那種看上去冰冷,但內(nèi)心溫熱的人——她曾抱著希望,至少自己曾經(jīng)傾聽他的內(nèi)心。
“對不起?!庇嘁]有和任何人說過這句話。
周小文站在那里。他比余姚高出差不多一個半頭,余姚卻沒有再抬頭看他,轉(zhuǎn)身就要走。
但是她走出去幾步,卻聽到周小文在她背后說:“知道了,我陪你去?!?p> 十幾年后,余姚再想當時的這個場景,兩個人之間的牽絆似乎就是從那時候才開始的,一個請求,一個應對,此后余生,都是這樣的模式。
余姚和鄭恬恬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鄭恬恬像往常一樣被幾個男生女生圍著,要么聊功課,要么聊對大學的憧憬,而余姚的出現(xiàn),則顯得格格不入。
“鄭恬恬,明天的生日會,我會去?!边@是一個信號。
她看到鄭恬恬眼睛都成了月牙型,明顯是對她這個決定感到十分滿意。
“那太好了,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编嵦裉窦毮伻岷偷纳ひ繇懫?,余姚一陣恍惚,她想起了夢里那個年輕的羅淑。
余姚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有些睡眠不足,解決完這些事情,她想好好睡一覺。
她也疑惑,不是說高三生活都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嗎,怎么還會有這么多人專注著別人的事情,她被搞得筋疲力盡,想逃卻無處可去。
現(xiàn)在她只想知道羅淑在信里寫了什么,會不會有一句道歉,會不會說為什么拋棄她,明明能夠帶自己走的,是怕自己打擾了他們的愛情生活嗎?她想知道,是愛情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如果有機會,她很想問一下羅淑。
晚上放學,余姚在路上久違地見到了周小文,這次,周小文似乎是有意避開了學生們。
他的出場就像那天鄭恬恬一樣,他從暗處走出來,說了一聲“一起走”,兩個人便像默契的舊友一樣不再有一句對話,在那條路上并肩走著。
現(xiàn)在余家年已經(jīng)不怎么接送余姚了,他要照顧孟朗,余姚之前還覺得余家年說話不算數(shù),但早上知道了孟朗的病情,她稍稍地釋然了。
而她也有了更多時間獨自思考。
“在想什么?”周小文突然問。
余姚停下腳步,她看著周小文,對方因為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往前走了幾步。
“像你這么品學兼優(yōu)的人,以后想做什么?”
周小文立住,轉(zhuǎn)身看到余姚在路燈下模糊的樣子。
“和我接觸以后,你還覺得我「品學兼優(yōu)」嗎?”
“難道不是嗎?”余姚走上前,她仰頭看著周小文,覺得自己似乎也是片面了,她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他。
“我想去清華?!敝苄∥恼f了大多數(shù)人的夢想?!拔覌屖乔迦A的高材生,但是為了我爸放棄了一切?!?p> 但是他爸辜負了他媽。余姚想。
“你呢?”周小文沒等余姚說話,反問道。
“我沒有什么目標?!彼谷坏乜戳酥苄∥囊谎?,重新開始往前走。周小文也隨著她的步子追上去。
“之前我媽聊天的時候說讓我不要像我爸一樣,但我為了跟她對著干,說想做老師。”她走得有些快,想著之前零散的記憶,酸楚涌來。“那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她出軌的事情。”
“我們一樣倒霉?!敝苄∥目偨Y性發(fā)言。
余姚沒有接話,但她心里是認同的,不過,她覺得周小文比她慘一些。
“要不,你和我一起考清華吧?!?p> 余姚吃驚,覺得周小文就是在說「你去把月亮摘給我吧」這種不切實際的內(nèi)容,不要說清華,BJ的學校她指定是沒有希望的。
“你在逗我?!庇嘁β詭в脑沟乜戳怂谎?。“我其他科目都只在及格線?!?p> 這次輪到周小文沉默了。
回家的路走了一大半,余姚看看寂靜無聲的街道,他們兩個人雖然相伴,但是誰能說他們從心底不是孤獨的呢。
而她突然想起來,周小文和自己并不順路。
“你家不在這個方向?!彼龗伋鲆蓡?,但又仿佛心里有個答案。
“想和你一起走走。”周小文回味過來?!罢f說話?!?p> 余姚了然,周小文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傾訴對象,雖然她覺得他是謹慎的,但這一瞬間,她認為自己錯了。
自己不如他。余姚心想。周小文還知道尋找發(fā)泄的出口,而她就真的是鴕鳥一樣,把自己整個都藏了起來。
“你和你爸有聯(lián)系嗎?”余姚不想把話題引向自己內(nèi)心深處,但她問完這句話又很后悔,這不是又一次揭周小文傷疤么?
“他打過電話,都是我奶奶接的?!彼f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余姚想象中的沉重,反而有些釋然,或者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有時候,我覺得不見面,不去想,好像那些事情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而我……”他停頓一下,突然停住,扭頭對余姚說:“而我仿佛生下來就是一個人?!?p> 余姚深吸一口氣,果然,話題還是引的不好。
“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不去想,不去接觸,就不會覺得真的發(fā)生了。我這些年最擅長的就是遺忘?!?p> “你這次話比上次多?!庇嘁χ浦顾惆l(fā)感情?!拔覜]有你的境界,有些事,我還是想弄清楚。”
她說的,是羅淑對自己的不管不顧,無論是那個晚上,還是當下。
“所以,我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