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霜聽南明艷照人的女裝不同,霜晁云早已愛上了男裝,更何況今日說不準(zhǔn)還要動手,所以打扮的十分利落,束發(fā)銀冠,黑色網(wǎng)巾,描了一個淡淡的劍眉,石青色緙絲外褂上,是銀線和月白絲線搭配繡的冷月祥云。折扇也頗講究,扇骨上雕了栩栩如生的幾支梅花,扇面則是霜晁云自己畫的“綠梅迎雪”。
此刻她二人站在一起,倒像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
這邊廂剛剛收拾停當(dāng),霜十三便來回說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是時候出門了。
……
菡萏山莊,是霜家在應(yīng)天城郊十里處置的一個莊園。依著山勢修在一處山腰上。
此地原有兩個天然的洞穴,分別有一眼寒泉,一眼溫泉,霜家改建莊園時發(fā)現(xiàn)的,于是將洞穴穩(wěn)固休整一番,又引出泉水,以青石修了不少泡池,再遍植香花、古樹,倒讓這園子成了個冬暖夏涼的養(yǎng)生福地。
又因著這股溫泉的緣故,莊園中的兩處蓮池,是一年四季都能開出荷花的,園名便是由此而來。
裂云長老此來應(yīng)天,就是歇在這菡萏山莊。霜凌云到了之后,因著幫中諸多事情要與長老商議,也就住在了這里。
馬車順著山道一路向上,兩旁濃密的樹蔭,遮天蔽日,將盛夏的暑氣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面。但山道也顯得過分靜謐了一些,鳥鳴蟬唱,一概沒有,便是這拉車的馬兒,進了山道之后,霜聽南也感到它們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手印變幻,以精神力默查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林中豢養(yǎng)不少毒物的緣故,蛇、蝎、蛛、蟻、蜂、蟾、蛭……總之從地下三尺到數(shù)丈高空,沒有死角!就這么來看,能夠通過山道的馬匹也是專門訓(xùn)練,并且服用過一些避毒藥草的,否則,就會像上次張公子家被驚鴻嚇壞的馬匹那樣,不敢前行。
這樣的護衛(wèi),比之尋常軍隊怕是還要堅固幾分。霜家,不愧是你!
菡萏山莊門前并沒見到什么看守迎接的人,但是馬車一過來,角門便自己開了。霜聽南掀了簾子向外望,只見山莊內(nèi),高處古木參天郁郁蔥蔥,矮處灌木擠擠挨挨,生機盎然。林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些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除此之外,竟看不到別的人工建筑。
又走了約半盞茶時分,下一個緩坡,就見前方一整排爬滿綠植的山墻,轉(zhuǎn)過山墻豁然開朗,白墻、黑瓦、回廊、蓮池,蘇州園林之美,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在眼前鋪了開來。
馬車終于在一座石橋前面停下,這才有人過來牽馬打簾子。
二霜今天沒有帶丫鬟過來,只二人相攜而行,漫步橋上兩邊荷塘葉如綠傘,花如紅火,倒像是畫兒里走出的兩個玉人兒。
下橋進回廊向東走,不一會兒就能透過幾叢翠竹看見今日設(shè)接風(fēng)宴的渥丹軒。
還未到門口,便能聽出里面?zhèn)鞒鰜硇φZ喧嘩聲。接著便見到一團紫影閃電一樣從里面飄出來,只聽得一把清脆嬌俏的聲音道:“哈哈,采菲,既是剛才輸了給我,怎得又不認(rèn),這朵珠花自然是我的!”語氣頗為嬌憨。
緊接著一團黃影也從屋中追出來,想必就是紫衣女孩口中的采菲,只聽她語氣急切,但應(yīng)該并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姑娘,只會一味地說:“還給我,紫月姐姐,還給我吧?!?p> 雖是口中說著話,但兩人動作不停,兔起鶻落,你追我逐,偶爾拆招,都是霜聽南比較熟悉的飛霜掌法。大約也是打小喂招很熟了,誰也不能占了誰的上風(fēng)去。
兩道人影分分合合煞是好看,因著宴會并未開始,廳中眾人也就笑著紛紛走出來,看著兩個小輩打鬧。
只聽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胖子笑道:“紫月小小年紀(jì),但已頗有大家風(fēng)范了,小一輩女孩子中,我還是最看好她啊!”說著便望了望邊上一個面容慈和的中年男子笑。只見那中年男子聞言,微笑著拱了拱手道:“你可莫夸了,慣壞了小孩子!”說是這么說,但是眼底還是能夠看到幾分得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旁邊也不時有人附和,霜聽南冷眼瞧著,覺得怪有意思的,恰在此時,山羊胡子背后閃出一片白色衣角,一個面目清冷地女孩不情不愿地站到了長輩們身后,顯然她并不想出來,但大家都出來了,她又不能自己留在屋里,聽到眾人一疊聲地夸霜紫月,她撇了撇嘴,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
原本她的小動作,眾人都是看不見的,偏偏霜晁云和霜聽南迎著她們走去,看了個正著。霜聽南便小聲對霜晁云笑道:“今天這樣的場合便能隨著父輩赴宴,看來這三位小姐,都是圣女的有力競爭者了?”
霜晁云笑著點點頭道:“她們?nèi)齻€年紀(jì)相仿,這霜紫月要大些,今年18歲,她父親霜秦風(fēng)正是這應(yīng)天分壇藥堂主事,與上次來重慶府會你的藥堂副堂主乃是同宗兄弟,正是福建林家后人?!彼犇宵c點頭,不用說,應(yīng)天分壇在霜家各分壇中,分量最重。畢竟云南總壇地處邊陲,更多的是一種象征意義,經(jīng)濟實務(wù)自然依仗各地分壇頗多。藥堂又是霜家主業(yè)的中堅力量,霜秦風(fēng)一系是要比別家又風(fēng)光些。
說話間,兩人已是走到了渥丹軒之前。那與別不同的風(fēng)姿自然很快引起了廊下諸人的注意,不知誰先喚了一聲:“這不是晁云閣主嗎?”大家這才恍然大悟一般紛紛向男裝的霜晁云見禮。院中追逐地兩名少女自然也停了下來,臉頰緋紅地走到自家長輩身后,跟著見禮。
當(dāng)然,因著霜晁云的出現(xiàn),眾人知道,今天的正主兒,多半就是霜晁云身邊這位了。因此,雖然向著霜晁云見禮,眼角余光卻都灼灼地向著霜聽南。
眾人心道,這位姑娘,遠(yuǎn)看只覺得姿容秀麗,身姿綽約。但近處一看,那逼人而來的艷光,倒叫人不敢直視。
果然,霜晁云回身便道:“這位是大當(dāng)家的七妹,霜聽南?!彼犇媳闩c眾人見禮,又聽著霜晁云的介紹與院中各人一一寒暄。
場中諸人不是分壇有頭臉的主事,就是經(jīng)商多年見慣場面的掌柜,但不知為何都覺得,從霜聽南身上無端端感受到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壓。
尤其霜秦風(fēng)幾個,知道些關(guān)于圣女的內(nèi)情,因著自家女兒,便生出了許多的不甘心。想著這個突然冒出的義妹,小小年紀(jì),不過是仗著大當(dāng)家的勢罷了,上回宗兄與觀云長老去重慶府,只說這霜聽南學(xué)識淵博,見識不凡,但若論練武的資質(zhì)卻未必就勝過我家紫月,比如此刻,她一路行來就似腳步虛浮,不像有多深厚內(nèi)功似的。如此一想,就更覺得氣壯了幾分。想要一上來,就鎮(zhèn)一鎮(zhèn)霜聽南,但沒想到她那通身氣派,倒先讓自己鎮(zhèn)住了。
霜秦風(fēng)一瞬失神,但他很快就穩(wěn)住心神,只是覺得剛剛是自己沒有準(zhǔn)備好,此刻冷靜下來,立馬功聚雙目便是一招“清心鑒”,想探探霜聽南的虛實。
這放在一般武林高手,或許還有些作用,但是早在霜聽南第一次見霜凌云時,大當(dāng)家親自使來,她尚且不懼,更何況此時的她,精神力修為早非當(dāng)時可比。微微一笑,就如清風(fēng)拂面,那招“清心鑒”便消散與無形。
其實,別說是“清心鑒”,放眼整個武林,那些針對人精神力的招式,對此刻的霜聽南都不會有多少作用了。甚至只要她愿意,她的精神力現(xiàn)在就能一個反手將霜秦風(fēng)反制,只不過她覺得沒必要這么做罷了。當(dāng)然,她對霜秦風(fēng)便也看輕了幾分。
霜秦風(fēng)這一招,在這應(yīng)天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氣,不少高手都曾在出其不意下吃過暗虧,但沒承想來到這霜聽南面前,竟然像是毫無作用,到底是她高深莫測善于化解,還是對此類功法天生免疫呢?他有些拿不準(zhǔn),可如果說,是被化解的,她又如何能夠這般的云淡風(fēng)輕。心里想著這些,霜秦風(fēng)的面色就越發(fā)鄭重了起來。
霜紫月倒是不知道父親心中所想,也沒看出他與霜聽南已經(jīng)過了一招,只想著父親與大當(dāng)家平輩,那這位就是自己姑姑了,因此她便甜甜地喚了一聲:“七姑姑!”又嬌憨地道:“七姑姑真是我見過最美最美的女子了,而且您怎么會是我姑姑呢,明明瞧著和我一邊兒大!”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哄笑,于是在這看似十分和諧友愛的氣氛當(dāng)中,大家折回內(nèi)室,喝茶閑聊。
年輕女孩子總是會對漂亮“大姐姐”產(chǎn)生崇拜與仰慕,在場的三個女孩,本就覺得與叔伯父兄出席這樣的宴席,十分氣悶,現(xiàn)見著了一位神仙似的七姑姑,自然而然便聚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倒叫那些對霜聽南很感興趣的長輩們插不下話去,正好,霜聽南也不想應(yīng)酬這些各懷心思的人,樂得意裝看不見。于是,她這便也認(rèn)識了那靦腆的黃衣女孩霜采菲,和不太喜歡霜紫月的白衣女孩霜文茵。
霜聽南很知道怎么與這些青春期的小女孩打開話題,只從今日的妝容配飾說起,不到一盞茶時間,已把三個小女孩哄的眉開眼笑,到得后來,紫月主動還了采菲珠釵,文茵也愿意和紫月拉拉手。
霜聽南不禁在心中感嘆,果然是在蜜罐中無憂無慮長大的女孩子啊,心思這樣單純美好。想想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已經(jīng)成就了殺手“夜叉”的兇名了!
思忖間,只聽門口有人高聲說了一句:“臨山長老,照水長老,觀云長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