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除夕已到。街道兩旁的鋪?zhàn)右碴P(guān)了門,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偶爾跑過幾輛疾馳的馬車,踢踢踏踏,叩得青石脆脆發(fā)響,估計(jì)是趕著回家團(tuán)圓過年。
許晚舟由于心情比較激動,睡得比較淺,很早便聽到了苑里忙碌布置過年的聲音。早早地,許晚舟便爬下了床,裹著許安道托人買來的上品貂衣趴在窗邊,靜靜地看著外邊走來走去的大人們。
“天哪,怎就直接趴在那處呢?”青櫻端著熱水盆走進(jìn)來,看到醒來的許晚舟嚇了一跳,忙放下熱水盆跑過去拉舟姐兒,又開始了大驚小怪的咋呼,抱著許晚舟便往床被里裹。
“如此大冷的天,竟只裹著單襪趴在窗邊,幸好老爺又命人給地板鋪了毛毯子,不然,這小腳凍壞了,又要惹上風(fēng)寒了。到時,青櫻可該如何向老爺夫人交代啊?!痹S晚舟由著青櫻給自己更衣洗漱,烏溜溜的眸子依然往窗外瞧著,似乎聽不到青櫻的絮絮叨叨。
“我想出去走走了,青櫻~”許晚舟將視線收回來,望著青櫻,奶音奶音地撒著嬌。
“馬上好了,戴上絨帽子便可?!痹S晚舟不等青櫻動手,直接跑到衣架邊,踮著腳,拿起絨帽子便往外跑,急得青櫻在后面緊追。
許晚舟身形本來就沒長開,還被養(yǎng)得肉胖肉胖的,現(xiàn)在又穿了一層一層的厚衣服,外面還裹著毛絨絨的貂衣,頭上頂著粉色的絨帽子,絨帽子的頂上還有一個絨絨的小球吊著,隨許晚舟跑動,一蹦一跳的,跑在苑子里,許晚舟就像雪地里肥肥白白的兔子,粉雕玉琢,又惹人喜愛。
“我也要掛燈籠,周嬤嬤,我也要?!痹S晚舟立在木梯下仰著頭,盯著木梯上面那人手里的大紅燈籠看,許晚舟從未掛過燈籠,此時,是真的想親手掛上一個。
“這里高,危險。老爺買了許多好吃的,不如舟姐兒去吃好吃的?”周嬤嬤勸著。只要有周嬤嬤在,就絕不允許許晚舟與存有一絲絲危險的事情挨邊,許晚舟撅著嘴,只好任由青櫻牽離大門。
轉(zhuǎn)身便瞧見許安道和江碧云站在身后,笑瞇瞇地看著自己。許晚舟烏溜溜的眼珠子一動,掙脫了青櫻的手,跑過去抱著許安道的大腿,奶聲奶氣地道,
“爹爹,舟兒也想掛紅燈籠?!痹S晚舟今日為了掛紅燈籠也是拼盡了力氣,放在平日,這樣的撒嬌可是極少有的。
如此一番反常的舉動引得許安道和江碧云心頭一熱,兩手舉起了許晚舟,直接抱在自己懷中,食指輕刮了下許晚舟的鼻子,
“掛燈籠或跟爹爹出去,舟兒更喜歡哪個?”
“跟爹爹出去。”許晚舟歡喜雀躍,從自己脫離病床以來就沒有出過府門半步,最接近的一次還是偷偷溜到府門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沒一刻鐘便又被人抱回苑中。這一次,可是父親要帶自己出去,豈能放過如此好的機(jī)會。
“天冷?!苯淘葡雽⒃S晚舟抱回來。
“不冷不冷?!痹S晚舟死死地抱住許安道的脖子。
“無事,讓舟兒去,她可好久沒出門了?!痹S安道很是滿意許晚舟的撒嬌。
“行行行,你這般寵她,小心把她寵歪了。”
“娘,舟兒不會被寵歪的,舟兒長大后,也要帶著爹娘到處游玩。”
許晚舟奶聲奶氣的小模樣,令人格外歡心。江碧云笑著,給許晚舟裹緊了外衣,才讓兩父女離去。
一路上,許晚舟坐在馬車?yán)?,掀起半簾窗簾,一張小臉露在窗外,圓溜溜地雙眼盯著外面,四處張望。街上行人不多,小攤也早就不擺了,只有零散的幾個商鋪還開著門,氣氛冷淡,卻不影響許晚舟的興趣與好奇。
很快馬車便停了下來,許晚舟由著許安道抱下了馬車,進(jìn)了一間賣熏香的鋪?zhàn)印d佔(zhàn)拥难b潢老舊簡陋,鋪面也不算大。鋪內(nèi)只有兩人,一個是立在柜臺后的掌柜,身材肥碩,臉部肥肉橫榻,另一人則是店員,瘦弱,腮骨突出。二人相互襯托,把各自的特點(diǎn)對比得猶為明顯。
二人見許安道走了進(jìn)來,神色甚是慌張,肥肥的掌柜心一顫,很快平靜了下來,匆忙走出柜臺,迎接許安道。
“二爺,您來了?!?p> 許安道把許晚舟放下,任由其在店內(nèi)玩耍,繼而望向掌柜,
“都過年了,為何還開店門?”
“前段日子,鋪?zhàn)由獠缓茫闹欣⒕坞y當(dāng),想著多開一天,多給鋪?zhàn)訏甓嘁惶斓腻X?!闭乒褓r著笑,臉上的肥肉擠在一起,視線時不時與瘦子店員相交。
許晚舟望著二人,越發(fā)覺得身后有詐,吃力地爬上掌柜的高凳,恰好看到掌柜未來得及鎖好的賬本,一頁頁地翻著,一張小臉都要皺成曬干的柿餅。
肥掌柜見到柜臺后露出的半個小頭,向瘦店員發(fā)射的目光更是緊急密集。這時,瘦店員總算接收到信號,忙走近許晚舟,細(xì)聲道,
“許千金,這有墨汁,撒潑了,可就麻煩了?!?p> 許晚舟抬頭,一張粉琢琢的小臉頓時怒火生起,
“整個店都是爹爹的,難道這柜臺我還不能來了!還是你們要收著藏著些甚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許晚舟脾氣甚大,連許安道也是愣了會。
“舟兒,不得無禮!”許安道呵斥,見到許晚舟撅著嘴可憐巴巴地走回自己身旁,又心疼極了,匆匆打發(fā)了兩人過年的紅包,便讓人關(guān)了店門,上了馬車,準(zhǔn)備回府。
一路上,許晚舟就像打了霜的蔫兒菜,低著頭,絞著衣擺,一聲不吭。許安道見許晚舟悶悶不樂的模樣,甚是后悔方才的呵斥。自許晚舟受傷后,今日才是第一次出門,竟遭了自己的一頓教訓(xùn),想著,不禁心軟了下來。
“舟兒,還在怪爹爹?”許安道見許晚舟不吱聲,又繼續(xù)道,“方才是爹爹不對,不應(yīng)該對你如此大聲,可是······”
“可是爹爹,他們確實(shí)藏了見不得人的物件。舟兒沒說謊!”許晚舟猛然抬頭,水汪汪的眼眸亮如星辰,巴眨著眼,竟真的眨下了幾滴眼淚,這一出可心疼壞了許安道,忙拭去許晚舟淌下的淚水,抱在懷里一個勁地哄著。
許晚舟用力掙脫了許安道,小小的粉嫩的手背拭著臉上的淚痕,偶爾啜泣著,
“舟兒由爹爹給請來的先生教導(dǎo),也是識得字的,那柜臺上放著兩本賬簿,里面相同日期,相同的藥香名,卻有不一樣的數(shù)量,那金錢數(shù)便也不一樣,如此的兩本賬簿,舟兒都覺得奇怪了,難道爹爹就不覺得奇怪么。而且那掌柜還一直給那瘦子店員使眼色,所以那店員才來盯著舟兒的。爹爹聰明過人,其中的隱晦,舟兒也不用多說了?!痹S晚舟一本正經(jīng),說完扭過頭便不再理許安道,留下許安道一人凌亂。
馬車停了下來,許晚舟竟獨(dú)自跳下了馬車,那驚險的動作嚇了一屋子的人。
江碧云拉住許晚舟,方想說教一番,細(xì)細(xì)一瞧,眼睛紅得像兔子一般,起身便問走進(jìn)來的許安道。
“誰欺負(fù)舟兒了?才出去了這么一會,怎么還哭鼻子了?”
許安道站定,眼神閃爍,
“我方才說了舟兒幾句,語氣······重了些!”
“你無事說舟兒做甚!”江碧云很是抓狂,“這大冷天的,哭了鼻子,最易吸進(jìn)冷風(fēng),你還偏讓她······,若是舟兒著涼了······算了,等下再跟你算賬。青櫻,去備些姜湯,讓舟兒喝了?!?p> “是?!鼻鄼衙⒃S晚舟帶進(jìn)了里間。里間燒著暖爐,瞬間,溫暖裹了全身,困意襲來的同時,懊悔也跟著涌了上來。方才應(yīng)該替父親說上兩句的,但愿,待會父親不會被母親數(shù)落得太狠罷。
看著許晚舟入了里間,還未等江碧云發(fā)作,許安道倒先發(fā)制人,將江碧云拉入了房內(nèi),又將方才在老鋪?zhàn)拥氖乱晃逡皇f了個頭尾,江碧云聽得歡喜又震驚。
“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何時與你說過半句假話。今日去鋪?zhàn)永?,也是要跟那掌柜說清楚,讓他過了年不用來了,他守了那鋪?zhàn)舆@么多年,也吃了不少油水,你是沒看見,那肥碩的身材,真是覺得搖兩下便能擠下一銅盆的脂油······”許安道不禁搖了搖頭,“也沒甚么相欠的,只是沒想到舟兒才翻了幾眼賬簿,便瞧出了問題,她才幾歲呀!”
“有何好嘆氣的,多少當(dāng)?shù)锏牟幌胱约汉⒆映錾!?p> “樹大招風(fēng)啊,我的云兒。就怕舟兒太出色了,引來狂蜂浪蝶?!比羰窃S晚舟聽到許安道這一番話,定會下巴都驚掉,這兩人對自家孩子也未免太驕傲自信了。
想此,兩人都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窗外又響起許晚舟銀鈴般的聲音。
“爹,娘。”許晚舟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紅燈籠跑進(jìn)房內(nèi),臉上寫滿了愉悅。
“爹爹,娘,陪舟兒掛燈籠罷?!?p>
凡言俗語
嬌小的身軀擋不住智慧的散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