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活不易
回了小院,南小朵才發(fā)現(xiàn)咒生根本沒把飯做好,灶頭上還冒著熱氣,爐膛里的火燒著呢,這家伙竟然騙她,感覺受騙的南小朵皺著眉,叉腰質(zhì)問他:“叫我回來干嘛。”
“天黑了,別在外面站著?!敝渖f,臉色卻不像要多解釋的樣子。
天黑了又怎么樣,天黑了街上有狼有熊不成???站個門口看熱鬧都怕被狼叼走??。?p> 南小朵慍怒地抬頭看了看天色,也不算太黑,頂多就是暗灰色,而且因為地上沒有強照明,她更覺得星辰燦爛:“我~~~”她剛起了個話頭,背后就讓人給撞了一下,南小朵趔趄著往前沖,好在咒生一把扶住了人。
“你怎么樣?!敝渖ё∷龁枴?p> “沒事!”南小朵自他懷里站直,瞪著撞了自己的罪魁禍首。
被兩雙眼睛盯著,撞了人的男孩兒根本沒當回事兒,抓著木棍子繼續(xù)和妹妹在院子里追追打打。
南小朵揉了揉被撞疼的后腰,真是欠收拾的熊孩子!
自己倒也不好和黃口小兒計較,一側(cè)的咒生眉頭一沉目露兇光,他手長腳長,伸過手去抓小雞一樣把男孩兒提回來。
“撞到人,怎么不說話?!敝渖湎履?。
男孩兒皮得很,衣領(lǐng)被人揪著,像一只被人提著命運后頸的狗崽子,他張牙舞爪揮動兩只小腿,就想往咒生腳面上踩,南小朵最討厭熊孩子,她二話不說抬手就給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啪一下,男孩嗷叫一聲,瞪大眼捂著額頭扁嘴就要扯開嗓子嚎。
咒生看向南小朵,他忍住笑意,壓低聲音警告熊孩子道:“你敢哭出聲,我就把你從這兒丟出去,外面黑燈瞎火,讓熊瞎子把你吃咯。”
“反正你娘能生妹妹,沒了你就再生個弟弟?!蹦闲《湟灿悬c兒繃不住,和咒生交換了一個眼神,跟著嚇唬男孩兒,對于有禮貌有教養(yǎng)的孩子,寬容是必須的,對于熊孩子就沒必要了。
小男孩也就是窩里橫,輕易就被兩三句話嚇得渾身機靈,慘兮兮的望著他們,淚水漫上眼眶想哭又不敢哭,在南小朵和咒生男女混雙的逼迫下,乖乖道歉,道過謙南小朵才放男孩兒走。
“咒生,你什么時候能做好飯?!北恍『⒛阃莆掖螋[得不勝其煩的人問。
咒生從扶著她,又看了看在天井打鬧的兩個孩子,似乎懂了什么,他說:“你累了就回去睡覺,我煮好飯再叫你?!?p> 南小朵還真就洗手回屋去了,她把大門一關(guān),坐在椅子上癱了一會兒,沒洗澡換衣服一身灰,南小朵堅決不躺床上。
她靠在椅背上瞇了一會兒,四肢酸痛感不減反增,過了一陣南小朵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連忙坐正身子從口袋里拿出了五十塊錢來。
“這可是身家性命?!彼谜乙粋€好地方藏著,財不外露,藏哪兒好呢,南小朵在一眼到底的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
“呃,這地方能藏住什么東西啊。”她眼神游移在房梁上,腳尖蹭了蹭青磚地板,眼睛溜溜在簡陋的家具上打轉(zhuǎn),電光火石的,南小朵最終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嘿嘿嘿?!?p> 等咒生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屋的時候,南小朵氣已經(jīng)消了,她正坐在椅子上為自己找到一個絕佳的藏錢地點沾沾自喜,看她喜滋滋的模樣,咒生忍不住問:“想什么,這么高興?!?p> “吃完飯告訴你。”
“那吃飯吧。”咒生也不著急知道,她不生氣就好。
桌上一湯一素一葷,大白菜和肉沫炒玉米,菜肴對尋常人家來說見肉已是豐盛,這桌上還有兩道肉菜,咒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一日坐在有瓦遮頭的地方,安安靜靜吃一餐安樂茶飯,而且還有一個可愛的姑娘作伴,他越吃越覺得飯菜香噴噴的。
“……”就是這個姑娘有點兒挑食。
“你怎么不吃魚頭。”咒生看她光喝湯不吃肉:“是不是魚太老了?”
南小朵搖搖頭,把碗里的湯和光,又吃了一塊嫩豆腐,豆腐吸收了魚湯的鮮甜,真是美味:“我喝魚湯,不吃魚的。”她喜歡魚湯的鮮,但不喜歡吃魚肉:“我喜歡吃雞肉,豬肉,羊肉,牛肉,就是不喜歡吃魚肉?!?p> “嗯,我知道了?!敝渖浵滤南埠?,心里因小南的直白歡喜,她喜歡什么就說什么,這樣真好,他把桌上的剩菜吃完,開始收拾碗筷,南小朵忽然攔住了他說:“你做飯,我洗碗?!?p> “不用,你不會洗。”他避開她要接碗筷的手,南小朵不樂意了,叉著腰說:“我不會可以學啊,洗碗很難嘛?!?p> 洗碗倒是不難,但是她一雙手沾了油腥就不好,咒生堅持不讓南小朵洗碗,他甚至不想讓她洗衣服,照顧南小朵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收拾好廚房,趁著燒水的功夫,咒生把今天工錢還剩余的部分放到桌上,只有幾個銅板,叮叮當當落在桌上,他有些赧然地坐下來,倏地,南小朵就蹭一下站起來跑去把門關(guān)上,插上門栓后她還瞪了咒生一眼:“財不外露,大門開著呢?!?p> 除去買菜錢,就剩三毛錢而已,咒生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覺得小南小題大做了:“沒關(guān)系?!?p> “怎么沒關(guān)系,人心隔肚皮?!闭f著小南就從口袋里掏出今天賺來的五十塊錢,付了半年租金,還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他們兩人身上剩下不到十塊銀元,咒生看著桌上的五十塊,皺著眉問:“錢哪兒來的?!?p> 南小朵有些小得意地瞇起眼,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洋貨店老板娘給的?!?p> “她為什么給你,她打你了?”咒生盯著巨款愣了愣,他的小錢比五十塊,就是小巫見大巫咯,可他沒來得及無地自容,轉(zhuǎn)念一想南小朵回來前說老板娘刁難她。
聯(lián)想到自己以前被東家姨娘欺辱的事,那些人也是用錢來封口,他們從不把普通人當人瞧!
咒生憂心又厲色的詢問:“她打你哪兒了?你哪里兒疼,明天別去了,我努力干活養(yǎng)你?!?p> “不是,不是。”南小朵被他一串問題搞懵了,醒過神后立即拉住一副要找人干架模樣的咒生,他氣得濃眉倒豎,臉上還未淡去的淤青讓怒不可遏的人表情猙獰恐怖。
她明白對方誤會后,急忙解釋:“她沒打我,她差點打了劉老板,劉大小姐很大方,就是脾氣不好?!?p> “真的?!比^緊繃的人半信半疑。
南小朵攔在他身前,刷一下卷起兩邊衣袖,露出毫發(fā)無損的胳膊:“你看,你看,沒事啊,一點兒印子都沒有。”
“不過,咒生,咱們得找個地方把錢藏起來才好。”她努力做出生龍活虎的模樣,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提起剛才想的事情。
咒生看她確實沒事,良久才松了神情,又不敢輕易相信,怕她說謊眼睛仔仔細細在小南兩條蜜色的細嫩胳膊上逡巡:“你沒騙我。”他怕她為了活下去,委屈自己。
南小朵笑道:“我是委屈自己的人嘛。”
好像還真不是,想到她之前在營地的所作所為,順手都知道糧食和銀子兩手抓,是個不吃虧的主,咒生漸漸打消了疑慮。
他轉(zhuǎn)眸看著桌上的錢,又看看屋子:“能藏哪兒啊?”
“過來?!蹦闲《涫疽馑麥愡^來,咒生毫不猶豫照辦,她附上他的肩頭,咒生覺得身子一沉,不由地又彎了彎腰,聽了她說的藏錢的地方,他想了片刻,說:“柴房就有竹子?!?p> 當晚,二人合力把錢藏好后,咒生落下隔簾之前,猶豫再三還是把心里的話和南小朵說了,他和她一起塞在竹子開口時,咒生覺得他們因為一個秘密變得更加親密了,這種親密像裹了糖霜的藥丸子,甜過便嘗到苦。
苦澀的感覺源于咒生的多疑,他知道小南聰明卻沒有害人的心,成為同伴后她也不藏私,反而是自己疑心生暗鬼,顯得齷齪許多。
但他忍不住懷疑,他能活到現(xiàn)在,也全因自己從不輕信他人。
咒生覺得自己有病,就像村里人常罵那些沒良心的叫做養(yǎng)狗反牙,反骨仔!
女孩兒聰明又善良,從未想過害他,有什么事她都說清楚,那怕救自己只是想探聽身世,并不是全心全意的路見不平,這些咒生都知道,小南也未做隱瞞,甚至都主動扯平互不相欠。
小南很好,非常好,他雖然大字不識,也曉得分好賴,是自己不好,是他齷齪,不知好歹。
“小南,你為什么要和我一起藏錢?!蔽迨畨K是她賺來的,于情于理都沒必要告訴他知道。
正在喝水的人放下茶杯,疑惑的朝他望來,眼神清澈如水,汪汪有神,被她撓亂的碎發(fā)落在額頭,滿滿的隨意和俏皮:“大哥,你想想,如果你出事,我當然知道錢在哪兒,可我出事,你不知道錢在哪兒,我怎么辦?!?p> “你可以等出事再和我說的?!?p> “我都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我怎么知道我啥時候出事,你這個人真奇怪?!?p> “……”說得好有道理,咒生想不出理由反駁。
翌日。
咒生和昨天一樣把南小朵送到洋貨店門口,正巧遇上劉石星開門,咒生和他點頭致意后轉(zhuǎn)身去了碼頭,
南小朵今天上工很輕松,因為劉石星衣服庫存太少,一個上午就賣完了,下一批貨要好幾天才走水路運來。
“小南,你去電報局,給省城的洋行發(fā)個電報,讓他們趕緊追加一批新款的連衣裙下來?!眲⑹强粗帐幨幍年惲泄?,他抓了抓發(fā)叉無奈的和南小朵說:“以前發(fā)的電報單在第二層抽屜里?!?p> “怎么今天忽然來這么多人?”他這些衣服都擱陳列柜大半年了,曹家縣有頭有臉人家的女人,這半年都眼瞎了不成,拿著這份半年前的電報,南小朵忍不住腹誹。
“我姐昨天把走了一通親戚朋友,回到家大半夜都還笑醒?!眲⑹墙忉尩馈?p> 難怪,原來是劉石梅出去晃了一圈,這位活招牌的殺傷力驚人啊,不過很奇怪的事,為什么客人都是來買衣服的,竟然都沒提化妝的事,南小朵還想說今天要有人來化妝,她就把庫存都消了。
這個問題,后來劉石星也側(cè)面回答了,他姐姐劉石梅就是個吃獨食的性子,曹家縣只有她變美的份,其他女人想都不要想。
……
等最新一批貨到了的那天,劉石梅一大早就來了,她作為老板,肯定是要來把貨頭先挑走,把南小朵推薦的衣服鞋子都搭配一遍后,大老板依舊是關(guān)門讓南小朵給她化一個精致的妝容,穿上合適她女王風格的大氣連衣裙,把門一開讓來買衣服的姑娘都艷羨不已。
這次南小朵給劉石梅畫了一個清新高冷的淡妝,她加深了劉石梅的輪廓,把眉峰畫的更加凌厲,顧盼轉(zhuǎn)眄都帶著冰晶的冷冽,稍稍拉長了眼形,讓女人氣質(zhì)冷而不硬,甚至帶了點兒狐貍的狡黠。
一身白色珠光束腰長裙,人坐在櫥窗旁的桌子旁,陽光一打上去猶如一株遺世玉蘭,高不可攀,不可褻玩。
整個櫥窗都成了劉石梅一個人的舞臺,讓她可勁的大放光彩。
自然,進店欣賞美人的顧客大有人在,被欣賞的劉大小姐也樂得其所,只是可憐了南小朵這段時間連喝水的時間都要擠。
“小南,那雙高跟鞋給我留著,對,就是劉小姐腳上那雙再小一碼?!?p> “小南,我自來水筆堵了。”
“小南,剛才你拿的腰帶我要了,兩條都要,還有劉大小姐用的那支口紅,我也要?!?p> “小南,這雙鞋子左腳松了,右腳合適,是不是拿錯了?!?p> “小南,英吉利的香水你放哪兒來,就是新來那一批?!?p> “我就來,稍等一下?!毙∧弦徽於枷褚恢煌勇荩趧⑹墙愕芎皖櫩椭g轉(zhuǎn)悠,她很懷疑以前這家店存在的意義是什么,自己一個新扎員工,都比老板輕車熟路得多。
到了下午,店里的客流漸漸稀少,南小朵趁著空檔喘了口氣,可她沒法休息,因為要做臺賬,對,某個一整天都在擺弄新金筆的老板,連會計的活兒都不想干,直接丟給了她。
“小南,小南?!贝呙碛衷诮辛?,南小朵努努嘴沒搭理他,甚至想找一根針線把劉石星的嘴巴縫上。
“小南你修一下這只自來水筆,墨膽漏了?!眲⑹桥疽幌戮桶呀鸸P擱桌上,理所當然的說:“順便幫我把筆尖磨一磨,太澀了寫得不順暢。”
正在算賬的人面無表情的抬起臉,拒絕的話都不用說出口,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老娘不伺候,她才上工一周,就體會到有兩個長臂指揮的老板是多痛苦的事情。
甚至,他們都分不清工作時間和非工作時間,總覺得一日員工終身員工,使喚起人來是半點不含糊,南小朵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