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留觀室的病房和住院部的病房不同，每個房間都不設(shè)置獨立的衛(wèi)生間，走廊的兩端是兩個公共衛(wèi)生間，這對于磊磊的爸爸來說，護理磊磊的排便和導(dǎo)尿，是很不方便的。而且，急診治療費用，是不能使用醫(yī)保結(jié)算的，經(jīng)濟壓力更是可想而知，磊磊爸爸在這種情況下，焦慮和壓力是能夠理解的。
我沒有直接去病房，而是先去了醫(yī)生辦公室，上次來過一次了，跟磊磊的主管醫(yī)生溝通過，我還是想先了解磊磊近幾日的治療情況。
門沒有關(guān)，我直接走進來，醫(yī)生面對電腦忙碌的敲著字，其他幾位醫(yī)生都不在。
我在醫(yī)生身后站了一會，想等他忙完再詢問，
“你找誰？”
醫(yī)生感知到了我站在他身后，沒有回頭直接問了一句。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是122床楊磊的家屬，我想了解下他的治療情況?！?p> “剛剛查房你們一個家屬都不在，患者問什么都不講話，這樣不配合我們醫(yī)生也無能為力！”
醫(yī)生頗有不快的轉(zhuǎn)身過來，語氣帶著煩躁，卻也能感覺的到，很大程度上應(yīng)該是對患者不配合的現(xiàn)狀著急。
“非常抱歉醫(yī)生，讓您辛苦了。我一會就去開導(dǎo)他，您能跟我說說他的現(xiàn)階段狀況嗎？”
顯然，這位醫(yī)生已經(jīng)不記得我前幾日給磊磊辦理留觀病床，跟他溝通過的事了。情有可原，留觀室每天來來往往的患者和家屬，醫(yī)生是人不是神，怎么能記得清楚。
那么為什么牟教授能記住我，并且在手術(shù)室等候間看背影都能叫出我名字？恐怕這個問題我需要去問“叔叔”本叔才能知曉了！
“122床患者目前情況穩(wěn)定，體溫恢復(fù)正常了，基礎(chǔ)檢查結(jié)果也出來了，白細胞不高，建議最遲明天辦理離院手續(xù)，可以去康復(fù)醫(yī)院進行康復(fù)治療。”
“那么您有熟悉的康復(fù)醫(yī)院推薦嗎？”
“患者家屬自己想辦法吧，我們不負責(zé)這塊的，不好意思?！?p> “嗯，那打擾您了，我先去跟他爸爸商量下?！?p> 我憂心忡忡的走出了醫(yī)生辦公室，接下來如何安置磊磊的康復(fù)，這是個問題。磊磊原來住的康復(fù)醫(yī)院，前幾天就聯(lián)系過了，加床都需要排到十天以后了。而磊磊爸爸對康復(fù)醫(yī)院的選擇，還是有很多要求的。
“叔叔，楊磊沒有可以接收的康復(fù)醫(yī)院，我好憂慮！”
我還是忍不住給叔叔發(fā)了一條微信，寄希望于叔叔熟悉南城的醫(yī)療資源，或許他可以給想辦法吧。
“格格不要憂慮，叔叔忙完給想辦法?！?p> 這次的回復(fù)速度好快，牟教授既然這樣說，肯定會有辦法的，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走到磊磊的床邊，坐下。
“姐，你來啦?！?p> 磊磊跟我打著招呼，斜著頭看看我。
這幾個月的接觸下來，磊磊對我的稱呼有一個遞進的過程。
您好，
你好，
陳姐，
姐，
這是心理接納的一個過程，我是這樣理解的。我依舊一如既往的拉過來他的手，這是我和磊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做的一個動作，后來已然成為了一種習(xí)慣了。
“為什么不吃飯呢？飯它不香嗎？”
我故意輕描淡的問他，磊磊的精神不太好，灰頭土臉的模樣，想必是幾日沒洗漱吧。我不能苛責(zé)磊磊父親的疏于照顧，這種情形下，顧此失彼也是有的。
“姐，我不餓，你別擔(dān)心了?！?p> 磊磊這孩子最讓人心疼的地方，莫過于他的懂事，說他懂事是因為，他的言談舉止，你感知不到任何情緒和不妥，這是個內(nèi)斂的孩子，喜怒哀樂都藏在心里了。這是優(yōu)點還是隱憂呢……
“姐姐餓了呀弟弟，我起床到現(xiàn)在，什么也沒吃呢，”
我說的這句是真的，的確我九點鐘起床，就直接過來醫(yī)院了。臨近午飯時間，也餓了。
“姐，你又沒吃早飯，你天天微信叮囑我的事，你自己反倒忘記了?！?p> 磊磊像個大人一樣的嗔怪我，他本來就是個大人了，可是更多的時候，我總是當(dāng)他還是個孩子呢。
“我想吃餛燉了，我們家鄉(xiāng)那種的，我叫過來你陪姐一起吃”
我沒管磊磊是否同意，直接網(wǎng)上下單了。這個時候需要強勢的替他決定著。
“牟教授會給想辦法，康復(fù)的事?！?p> 我抬頭跟站在床頭對面磊磊的父親說。
老人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zhuǎn)身拿著毛巾出去了，大概是因為我每次來，都會給磊磊擦擦臉吧，磊磊爸爸突然記起來了。
很快熱毛巾來了，我接過來，隨手給磊磊擦臉。多清秀的臉龐呢，若是個女孩子，亦是小美女一枚呢。我的動作很輕，很慢，很害怕用力就擦疼了他。越擦越憐惜的感覺……
磊磊這樣胸以下完全沒有知覺，這讓我更是看著他深感他的脆弱，仿佛我稍稍用力就能摧折到他一般……每次給他擦臉擦手，他都各種羞澀和不好意思。我亦是喜歡看他臉頰紅暈染開的模樣，多了一分生的氣息。
“我是不是好姐姐呢，”
這是我最愛問他的問題了，因為每一次他都嘻嘻哈哈的回答我。
“你又想讓我夸你了姐，”
磊磊爸爸看著我和磊磊互動的場景，臉色也漸漸放輕松了，他永遠搞不懂，為什么這種氛圍，只剩他們父子兩個的時候無能為力。
是因為溫柔和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吧！情緒是互相作用呢，尤其親密的人之間。
“你夸不夸，姐都是中國好姐姐，是不是！”
“陳煙不是親姐姐，勝過親姐姐了！你要知道知足感恩！”
磊磊爸爸突然替磊磊回答了……
老人家是無法懂得的，這種默契是我和磊磊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互動的一種模式。我和磊磊對視了一眼都同時笑了！
微笑的磊磊看起來靈動很多，臉頰有個酒窩，俏皮又可愛。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酒窩，跟他說，“姐嫉妒你這酒窩，我怎么就沒有呢！”
“姐我借給你吧”
我總是在陪伴的時間里跟磊磊說這些不落地的話，調(diào)節(jié)氛圍，緩解壓力，每次看著他聊起來放輕松活潑健談起來，我都一邊欣慰一邊感傷著……
是的，矛盾如我，看著他郁郁寡歡，我心痛！
是的，矛盾如我，看著他笑的燦爛，我心痛！
午飯來了，我點了三碗餛燉，幾個北方餐廳的特色小食。支起小桌板，我召呼著磊磊爸爸一起吃飯。
磊磊的右手臂，受傷后一直有釘板沒有取下，自己吃飯諸多不便，我每次來都是我來喂他吃的。磊磊說這是姐姐式的飼養(yǎng)。
“張嘴，這個鍋包肉好吃?！?p> “張嘴，這個雞翅好吃。”
“張嘴，餛燉更好吃?！?p> 磊磊的嘴巴已經(jīng)應(yīng)接不暇了，磊磊爸爸終于有一些和顏悅色的模樣了。
“你們一家人都在過元旦啦，你姐姐真疼你呢、”
隔壁床照顧老伴的阿姨過來送午飯，看到我和弟弟有說有笑的吃飯，她這樣說道。
“是呀，我姐可疼我了?！?p> 磊磊平日不怎么跟別人搭話，我在的時候他男孩子的調(diào)皮更多一些。
“你要是每天都能這樣的狀態(tài)，我也就知足了?！?p> 磊磊爸爸又不合時宜的插話來，坦白的說，磊磊爸爸的語言，有一種侵略性和攻擊性，我旁觀者清，恐怕他這種語言習(xí)慣，自己是不曾察覺到的吧。
我和磊磊對視，同時無奈的咧嘴笑了下，倆人都不出聲了。我更懂磊磊，是因為我愿意傾聽，磊磊爸爸是強制給磊磊灌輸自己的意愿。這就是癥結(jié)所在。
又有哪一個家庭，親子關(guān)系能真正做到彼此懂得，和諧親密呢，理解與被理解是相互作用的吧。我預(yù)感要讓磊磊爸爸改變習(xí)慣很難，我可能需要從磊磊這里下功夫了……
“弟弟，姐今天能陪你一整天呢，你困不困？困了你睡會，姐看著你睡?！?p> 我知道磊磊每天午飯后要小睡一會，于是提醒他。
“姐，我想你拉著我的手看著我睡。”
這個大男孩開始學(xué)會撒嬌了，磊磊很少當(dāng)面直接表示出他對我這個姐姐的依賴，這是第一次。我憐愛的看著他，點點頭。我拉著磊磊的手，把頭偏在磊磊的床頭，也半附身，枕著自己的胳膊，準備閉上眼睛發(fā)會呆。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自然的跟信賴的人撒嬌，示弱。被寵溺的像個孩子一般，是幸福的事。
此刻，我想到了叔叔，若是叔叔也能偶爾允許我跟他撒個嬌，我該多開心。云撒嬌亦是可以的。想到這些我又為自己的小孩子心性逗笑了！
我大人一般做了磊磊一家的精神依靠，卻因為一句侄女的稱呼，融化內(nèi)心，試圖從叔叔這里獲取精神依靠，人類的內(nèi)心世界，還真是奇妙呢！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磊磊在摸我的頭發(fā)，我睜開眼睛：
“姐，我小時候也喜歡這樣用手指梳理我媽媽的頭發(fā)，她離開我們那年，我才八歲?！?p> 我剛剛還在夢里做了孩童，這一轉(zhuǎn)眼又被激發(fā)了母性，我或多或少聽磊磊爸爸講過磊磊媽媽的事，這更確定了我對磊磊童年母愛缺失的創(chuàng)傷心理的判斷。
我用力握了握磊磊的手，調(diào)皮地說：
“不然，你叫我干媽吧！哈哈，我把頭發(fā)剃了給你！”
“我才不呢！你哪有那么老，你占我便宜”
“磊磊，今天是元旦，你跟姐姐一起想十個2019年我們共同努力的小心愿吧?！?p> “這個我喜歡哇！可以有可以有！”
“我先說，你通過我就用手機記起來，我一個你一個好不好，”
“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姐！”
……
楊磊弟弟和陳煙姐姐2019年的十個心愿：
1，一起看日本妖怪大全！
2，吃一次火鍋！
3，一起看一部恐怖電影！
4，給弟弟買一身帥氣的衣服！
5，一起去紅樹林隔海去看香港！
6，一起重新看一遍《千與千尋》！
7，今年就替弟弟調(diào)教一只貓叫叮叮當(dāng)！
8，教會弟弟做一餐飯！
9，帶弟弟跟朋友見面認識有趣的人。
10，陳煙不熬夜楊磊不絕食！
這是我倆一致通過的2019的新年小愿望！這也是我刻意給弟弟描繪的十個小確幸場景吧！總要有對于未來的種種期許，這些小期許是殘酷里的蜜糖。
幸福感來自于內(nèi)心世界的豐盛。我無法改變磊磊身體現(xiàn)狀，希望能給磊磊描繪一些小場景，支撐他一天天的熬過去。我是希望磊磊能從中感知到小確幸的。
若是可以，我多想也在磊磊的世界里，也綻放一場煙花雨！
米妖米妖污
那些硬生生憋回去的眼淚， 往往會敗給一句簡單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