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玄天釋的關(guān)系,到第十五日,焚青雨整個人恢復(fù)如初,神清氣爽。那位大仙被她懟的吃癟之后,第十六日夜里沒再出現(xiàn)。
自然,他離去時解釋說朝中閣老不悅他頻繁離開碧落,焚青雨卻只當他被自己懟怕了,以此來消解自己被調(diào)戲之恨。她活了這么多年,從來只有她調(diào)戲別人的份。
蘇衷閣主幫她澆灌竹苗,每日都懨懨的,看她甚是不順眼。焚青雨賣乖了小半個月,每日晨起便開始抄寫《蕭山門規(guī)》和《孝義》,將自己抄的手腕發(fā)酸。故而蘇衷閣主每次傍晚瞧見焚青雨蔫蔫的樣子,心中總能舒坦些,也不好找她的麻煩。
焚青雨估摸著日子,算到了蘇衷閣主大約已將竹苗澆灌完畢,便開始作妖,每日晨起必要將蘇衷派來送飯的弟子調(diào)戲一番,又寫了一大堆酸詩高聲朗誦。過了三日,蘇衷閣主終于受不了敲開了她的門。
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別想我放你出去,我怕長老一掌劈了我?!?p> 入塵長老向來以脾氣溫和著稱,有弟子犯錯時,若是入塵長老在側(cè),總是能罰的輕一些。如今這么一個好脾氣的人劈了香爐,滿蕭山都知曉長老生了大氣。
焚青雨嘖嘖兩聲,裝作乖巧地給蘇衷倒茶。
蘇衷半信半疑地接過來問:“沒有噴嚏散?”
焚青雨搖頭。
蘇衷又半信半疑地問:“也沒有發(fā)笑丹?”
焚青雨再次搖頭。
蘇衷這才半信半疑地用法術(shù)試探了一下,吹了吹浮在水上的葉片,喝了一口。
焚青雨瞇著眼道:“喝我的茶要掏錢的······”
蘇衷:“你給我滾······”
于是兩人都笑起來,笑夠了,蘇衷放下茶杯,正色問道:“放你出去是不能的,但幫你尋些小冊子戲文連環(huán)畫還是可以的。”
焚青雨單手撐著腦袋,給蘇衷添茶。然后,她雙手撐著腦袋,盯著蘇衷道:
“我沒那么胡攪蠻纏,沒打算出去?!?p> 蘇衷將茶杯放下,學(xué)她撐著腦袋問道:“那你天天念那酸詩做什么?喊我一聲我難道不過來?”
蘇衷的弱點滿蕭山只有辟珩和焚青雨知道,這會焚青雨找著他弱點戳,蘇衷覺得這丫頭絕對沒憋什么好屁。卻聽焚青雨滿臉坦然地回答:“見你聽的炸毛甚是有趣,我便念了?!?p> 蘇衷甩袖便走,焚青雨忙拉他道:“說正經(jīng)的,我找你是想問些問題。”
焚青雨再次給蘇衷添滿茶水,正色問道:“你知道碧落是什么地方嗎?”
蘇衷長舒一口氣,壓下打人的沖動,睥睨焚青雨回答:“天下皆知?!?p> 這句話中飽含的嘲諷被焚青雨選擇性地無視了,她長在仙家這么些年,從未聽過什么碧落,看在好奇心的面子上暫時讓蘇衷嘚瑟一會。
只聽蘇衷閣主繼續(xù)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此乃天下聞名的戲文《長恨歌》中的詞句······”
焚青雨:“······不好笑。”
蘇衷也不理會她的冷漠表情,答道:“你這問題原本就有意思了些,碧落黃泉本來就是詞中之地,天下人皆知?!?p> “有個人跟我說他是碧落的君主。”
蘇衷抿著嘴摸下巴接話:“那我便是黃泉的領(lǐng)主。”
焚青雨:“······”
瞧見焚青雨眼神十分認真,蘇衷也很認真的回看她。半晌,他大約覺得焚青雨是真的認真,他咽了口口水,睜大眼睛又瞧了瞧焚青雨的表情。
“虧你自小長在仙家,這種風(fēng)吹來似的謊話,騙騙凡人就算了,連你都被唬住了?”
蘇衷嘆氣捂臉。不知道這是哪家的風(fēng)流浪子講出來的鬼話,若讓他撞見,定要將那小子打的媽都不認得。
焚青雨:“我也是凡人?!?p> 蘇衷沒救地閉眼,哼道:“那不一樣。”
焚青雨又倒了一杯茶,非常認真地想了想,將茶飲盡時她困惑地開口:“我覺得他沒騙人?!?p> 瞧焚青雨說的一本正經(jīng),蘇衷合上眼覺得她無藥可救,不太情愿地問:“你是在哪見到的那個死小子的?”
蘇衷從來不是什么暴力的人,但他護短的很,希望那小子自己負荊請罪,別等他去收拾他。
“一個叫百祿山······”的地方。
最后三個字焚青雨并沒有說出來,她覺得視線里的蘇衷手僵了一下,茶杯里的水灑了些在他袖口上。蘇衷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焚青雨,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奇珍。
她被他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同時也被他探究的眼神搞地渾身不自在,詢問道:“百祿山這個地方······怎么了嗎?”
蘇衷閣主的眼瞳抖了抖,嘴巴大張開著。
“你要不要這么驚訝······”焚青雨對蘇衷的反應(yīng)有些無語,手撐著腦袋瞪他。
蘇衷還是沒有反應(yīng)。
“你過分了啊。”
焚青雨皺了皺眉,剛抬手準備推他一下,她察覺到了不對勁,她一直覺得渾身不自在。那股詭異的不自在感來自于蘇衷眼前的茶杯。
茶杯冒出的熱氣在空中一動不動。
周圍非常安靜,窗口的蜜蜂懸浮在空中,它的翅膀僵硬地停著,上面的每一條紋路都清晰可見。門外的竹林被風(fēng)吹地歪向一側(cè),每一片樹葉都歪向一側(cè),一動不動。
焚青雨走到窗口,蘇衷的弟子在門外練劍,正以一個略顯扭曲的姿勢在院中僵立著。
——如果說時間是一條長河,那現(xiàn)在顯然有人在這條長河上修了座水壩。
焚青雨全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大致猜測著搞出這等動靜的人,朝著空氣詢問道:“玄天釋?”
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她的手伸向了護魂符。雖然她覺得護魂符應(yīng)當是對付不了能將時間停滯的大仙或邪修的,但有總比沒有要好。
就在焚青雨的手摸到護魂符的一瞬間,他肩膀上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明媚清脆的聲音在身后叫她:“青雨姐姐?!?p> ——姬落饒。
這將焚青雨嚇掉半條魂的姑娘蹦到她眼前,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上一次走的急,玩的委實不怎么盡興,你可知道哪里的糕餅更美味一些?”
焚青雨的雞皮疙瘩尚在皮膚上凸著,一時間跟不上姬落饒的節(jié)奏。姬落饒倒是并不在意她的卡頓,自顧自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水,坐在桌子上邊晃腳邊喝。
焚青雨回過神,問道:“玄天釋是你什么人?”
玄天釋和姬落饒都喜歡不請自來,而且總是出現(xiàn)的莫名其妙,做派委實很像一門的師兄妹。
姬落饒充滿疑問地看她:“玄天釋?誰啊?”
焚青雨瞧著她的反應(yīng),感覺也不像是演的。她搖搖頭道:“無關(guān)緊要。你不認識便罷了?!?p> 嗡嗡······
焚青雨徹底緩過勁來,擼了擼袖子將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按回去,對了,剛才那是什么聲音?
姬落饒疑惑地向窗口眺望一眼,眉毛擰在一起。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兩只手突然被鎖鏈重重地套住鎖在身后。
蜜蜂在窗口轉(zhuǎn)了兩圈飛走了,屋外的竹林輕輕搖晃著,茶杯中的熱氣輕盈升起。
姬落饒身后,蘇衷閣主瞇著眼睛,冷冷地質(zhì)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