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青雨發(fā)覺:自己被困在了百祿山中。
從腳邊至目光所及,遍地都是銀葉的灌木。霧越來越濃,虛無縹緲的白色幾乎占據了她全部的視野。
那灌木的葉片幽幽地散發(fā)著清冷銀光,銀光在霧氣中擴散成一個個連接在一起的小光團,看的略久一些,眼睛便被晃地發(fā)酸。
百祿山,是座仙山。
焚青雨,是個凡人。
按照常理,凡人闖仙山,無非兩種目的:拜師,求愿,但此兩者皆無法套用在焚青雨身上。
她雖是凡人,卻是在仙家小有名氣的凡人;而百祿山雖是仙山,卻并無仙家駐扎,是正經八百的荒山。
焚青雨是仙家后代,蕭山大長老的嫡親侄女。而她之所以會出名,則是因為她十一二歲鬧騰時曾打著長老姑母的旗號跑去各家仙派蹭吃蹭喝招搖撞騙。
之所以焚青雨闖進百祿山,皆因五日前她在蕭山禁書閣中發(fā)現的一卷名為《百祿山志》的卷軸。
——這卷軸將將暴露在眼前,焚青雨手鐲上能引導人尋得機緣的運珠便發(fā)了光。
這運珠一發(fā)光,焚青雨兩眼便也放了光。
機緣機緣,失不再來······由于焚青雨身負劣跡,長老姑母已然嚴令禁止她再去任何仙家之地,但好巧不巧,時逢長老姑母閉關。是以,焚青雨從蕭山掌門處借了云霓披;從戒律閣閣主手中討了鎖仙鏈;又從她的大長老姑母那偷了琉璃浣月牌,揣著這些法器瞞天過海溜出蕭山,駕馬直奔百祿山。
長老姑母閉關三月,焚青雨溜出來那一日,據姑母出關還有十日。
蕭山地處南方,而卷軸中記載的百祿山地處西方——十日內來回綽綽有余。此山縹緲,位置全靠摸索,焚青雨尋到此山花費了四日。因此,焚青雨算好了:只要在山中不超過三日,她應當正好能趕在姑母出關時去賣個乖。
神不知鬼不覺。
然后······她就淪落至眼下這般境地了。
其實今晨入山之初,焚青雨便發(fā)覺了山中有異。
還未入山時,在山前馬道之上,那匹載她來的追風騎撲通就跪了下去。馬兒跪地謙卑無比,連眼神都是順順地垂到地面上。整座百祿山安靜似被封在翁中,沒有一聲鳥蟲的叫喚。
詭異之處遠不止此。
百祿山是座徹底沉在霧中的山,山霧似一張穹頂,霧氣中始終有一股十分濃重甚至嗆鼻的松香味。即便是正午,視野也是一片純白,朦朧間隱約能見著眼前路。
這種異象頻出的地方,換做尋常人多少會有些打退堂鼓,但焚青雨在仙家待的久了,越是有這些異象,她越是覺得運珠所示不虛——按照自古以來的慣例,凡是能有天賜機緣的地方,從來便不會是平平無奇的地方。
焚青雨長在仙家,又曾到多家仙派混吃混喝,對各路仙山的貓膩非常了解。而百祿山再詭異也不過是仙家的一座荒山,它能離譜到哪去?總不至于把她一個仙家長大的困到里面去吧?
然后,事實啪啪扇了焚青雨的臉。
——這是焚青雨第一次迷失在百祿山中。
此后數年,她在這座山中迷失了很多次。無論她做了多么充足的準備,只要進了這座山,她必然是要迷路的。
她每一次迷路,一直都有一個人來找她。
不僅如此——此后許多年里,她每每遇到危險,他也總能恰到好處地出現。
那人生了一張人神共憤的好看臉龐,特別喜歡突然從她身后冒出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當她再不會迷失在任何地方時,才終于明白:從一開始,她之所以會來這個地方,之所以會迷失,都是因為他。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萬物的誕生、萬事的發(fā)生,都必然有因有果有始有終。既然因早就中下了,果自然是避不開的。人、獸、妖、仙,甚至是神,都逃不出這個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