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姣被禁足,大夫人指了幾個婆子來看著她。
屋子被圍得跟鐵桶一樣。
她在房里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不對。
小槐今日的表現(xiàn)蹊蹺,她本想問個清楚,但苦苦捱了一夜都沒等到人回來。
次日清晨,服侍她梳洗穿衣的是一個新來的丫鬟。
那丫鬟怯生生的,手腳也笨拙,為她梳頭發(fā)的時候扯疼了她的頭皮。
姜姣大發(fā)脾氣,把妝臺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掃到地上。
屋外的婆子聽到動靜,忙進來看,見那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一地的碎陶瓷片和粉末。
姜姣怒目而視,直直盯著婆子。
“我不要這個笨手笨腳的蠢貨伺候?!?p> “小槐呢?把小槐給我找回來?!?p> 婆子道:“六娘子,小槐她走了,不會回來了?!?p> 原來,昨天有高人蒞臨姜府,指點大夫人把府里幾個丫鬟打發(fā)走。
只因那幾個丫鬟是火命,克了大夫人的金命。
玄學(xué)一家之言,可信可不信。
但不過幾個丫鬟,犯不上舍不得,害了大夫人氣運。
是故,昨夜大夫人便命人把她們的賣身契還了,每人打發(fā)兩貫錢,一并趕出司南伯府。
小槐便是其中之一。
姜姣又氣又恨,但想不明白其中關(guān)聯(lián),最后只得忍氣吞聲,不了了之。
這位高人,自然是雍鶴溪找去的。
雍鶴溪送走那位同行,喬裝一番回來找顧君寧。
“姑奶奶,還是你有辦法?!?p> 小槐答應(yīng)出賣主子,但前提是幫她脫身,給她留條活路。
顧君寧出了這個主意,雍鶴溪在中間跑跑腿,小槐昨晚便從姜家脫身了。
但雍鶴溪仍然有點后悔。
“這小丫頭片子跑了,下次姜六娘再使什么壞心眼,就沒人給我們偷偷報信了?!?p> 顧君寧正跪坐在案邊整理藥箱。
刀器針具,藥粉布巾……
幾十件細(xì)小物件,她一件不落地仔細(xì)檢查過,有條不紊地放進藥箱深處。
整理完畢后,她蓋好藥箱,這才淡淡道:“既然有小槐,那以后還會有小松小榕,沒什么好可惜的?!?p> “而且,姜六再蠢,日子久了也該發(fā)現(xiàn)些端倪。她從不拿旁人性命當(dāng)回事,我們沒必要帶累小槐丟了性命?!?p> 雍鶴溪點點頭,又從懷里掏出兩個梨子,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遞給顧君寧一個。
“姑奶奶,吃梨嗎?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哀家梨。”
顧君寧搖搖頭,他干脆把爐子拉過來,“咱們吃‘爐端燒梨’好了?!?p> 京城時下流行親手用爐火把梨子烤熟再吃。
放在大魏,哪有那么多花樣?
“我說,神棍啊,你很喜歡吃水果么?”
“小時候窮,嘴饞,貪甜。長大了也改不了?!?p> 雍鶴溪美滋滋地烤著哀家梨,顧君寧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那,你喜歡吃糕餅點心嗎?”
“吃水果,比較仙?!?p> “吃糕點,沒那么仙?!?p> 他仙氣飄飄地烤著梨,仙氣飄飄地啃皮,仙氣飄飄地用袖子擦嘴。
顧君寧嘆了口氣,神棍他開心就好。
“姑奶奶,上次我的提議,你考慮好了嗎?你看,病人諱疾忌醫(yī),不肯吃藥,我出面騙他當(dāng)仙丹吃?!?p> “病人不信醫(yī)不信藥,偏要去信神仙,我就跳出來讓他信,大碗大碗的湯藥哄著他吃?!?p> “還有什么咒禁啊,祝由術(shù)啊,我都會一點?!鄙窆魃钋榈卣f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奶奶,我們聯(lián)手吧?!?p> 下一刻,雍鶴溪被趕到門外,嘴里叼著個梨,眼睜睜地看著顧君寧關(guān)上房門。
“姑奶奶姑奶奶!”他用力踹門。
“嗯?”顧君寧手持長針,冷冷出現(xiàn)在門口。
雍鶴溪立刻慫了,乖巧地啃了一大口梨,“這梨,真甜?!?p> 這幾日,顧二爺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藥鋪。
他幾乎把鞋底磨穿,藥方上的藥材也沒能湊齊。
那些掌柜伙計,一看他是顧家的,都拿著他的藥方瞅來瞅去,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給他抓藥。
更可恨的是,他們就像說好了一起漲價似的。
平時十幾文錢便能買到的藥材,如今翻了幾個番,把顧二爺?shù)哪樁冀o嚇綠了。
“胡來!二爺我也進過藥,這價格,買人參都夠了,你休想訛我?!?p> 對面倒也干脆,“得了,那您老買人參去吧,只要您出得起那個價,買龍須買鳳凰蛋都沒人攔著你?!?p> 顧二爺是個不信邪的,又跑了幾家,要么缺貨,要么漲價。
他試著講價,脾氣好些的還會跟他說,藥肆買賣的規(guī)矩,“口不二價”,既然是同行就別為難他們。
脾氣不好的便直接將顧二爺連人帶方子一起扔出來。
馮氏那邊也好不到哪去。
她把顧君寧給她的錢都花光了,只買到些許辨不出好壞的零碎藥材。
顧二爺氣得喵喵叫。
“藥鋪行規(guī)!藥分三等,你這蠢婆娘,用買一等藥的錢,買了那么多沒人要的草木須,真是個敗家娘們?!?p> “不準(zhǔn)兇嬸娘,嬸娘不識藥理,辛苦跑這趟,已經(jīng)做得夠好的了?!?p> 顧君寧護著馮氏,意味深長地盯著她二叔,“倒是你,整日整夜,待在外面不著家,也沒見你折騰出什么豐功偉績?!?p> “三娘,”馮氏怕顧二爺掛不住面子,趕緊拉扯她道,“你二叔也辛苦著呢……”
“家里全是母老虎,這個家二爺我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p> 顧二爺嘀咕著,腳底抹油又溜了。
馮氏心中隱隱發(fā)酸,但還是打起精神問道:“嬸娘看你又收出藥箱,這是要去哪家問診???”
“安康侯府,龍家。”
這是她欠龍八的。
龍八救她一命,她替龍八的祖母看病,把這個人情還了,她就不欠龍八什么了。
該恨孟氏還是接著恨,該攆龍八還是接著攆。
她歷來不喜歡拖泥帶水,糾纏不清。
冬日清晨,寒風(fēng)呼嘯,拍打著朱紅色的大門,門縫里不斷響起北風(fēng)嗚咽聲。
安康侯府門口,立著個清麗脫俗的少女。
少女衣著單薄破舊,背著個藥箱,一直等在大門口。
門房看她纖弱,不由得擔(dān)心那藥箱將她壓垮,幾次小心翼翼地勸她先回去。
但她只是搖頭致謝,仍然等在原地。
說來也怪,這位顧大夫是來過侯府的,前幾次都被人殷勤地接進去,這次她好不容易來了,里面的老夫人卻讓她在門口等。
尋常客人來訪,主子尚且會命人引到客館小坐。
但這位顧大夫來給老夫人看病,在寒風(fēng)中一站就站了快兩個時辰,至今沒人出來接應(yīng)。
門房心中不忍,正要叫她到檐下避風(fēng)。
府里突然沖出個人影,腳步啪嗒啪嗒的,好似鞋底拍打地面的聲音。
“顧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