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泠靠坐在樹枝上,目光穿過層層花葉,默默注視著那窗前的人。
“楊道友,你怎么來了?”
垂眸卻見那窗口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只見楊群直直看來,嘴角微提,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他嘴唇微動,無聲道:“這次,你也一樣守不住他?!?p> 段泠一頓,目眥欲裂,當下一道劍光劈去,卻被那木屋外的結界彈開。
一顆心似提到了嗓子眼兒,段泠慌忙推開房門,卻見楊群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陳逍卻垂首靜立于窗前,一動不動。
周身黑云鼓動,陣陣血煞之氣撲面而來。
“哥哥……”
段泠正欲上前,卻被人攔住,回頭一看,卻是空凈。
“不要驚動他。”
空凈說著拿出一塊木魚,噠噠敲打聲夾雜著低沉梵音,似化作寥寥金紋,緩緩朝陳逍包裹而去。
段泠自一旁將暈倒的楊群扶起,卻見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楊群被那股濃烈的血腥氣刺得有些清醒過來,抬眸卻見陳逍周身魔氣繚繞,被金紋幾乎包裹成一個繭,不由目露訝異。
倏地,陳逍緩緩睜開雙眼,眸中血色濃重。
段泠心下一沉,腦海里卻不由浮現(xiàn)那冰如寒霜的目光,“和尚,哥哥他怎么了?”
空凈面色凝重,情況遠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自兩人重逢以來,陳逍時刻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不知何時竟叫別人鉆了空子。
“只是暫時將他魔氣封住,要盡早離開這了。”
楊群聞言沉聲道:“先前我與陳道友比斗時,似有人強行掠奪我的意識,之后便兩眼一黑,渾然不知后事……陳道友他……”
空凈聞聲望去,將他一番打量,“估摸著是同一人手筆?!辟康匾徽婆娜?,只見一碩大金掌籠罩下來,往楊群抓去。
楊群面色一變,“大師你這是做什么!”轉瞬便被緊緊禁錮在那金掌之中。
空凈見狀眉頭緊蹙,左右將他一番打量,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但他確實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邪魔的氣息。
旋即手刀一劈,楊群便兩眼一黑,腦袋沉沉垂下。
空凈將人捆了仍在一旁,一揮手便將那碩大的金繭拉了過來,瞬間化作拇指大小,貼身放進懷里。
“他身上估計被人下了什么東西,你們凌霄仙宗的弟子,你們自己看著辦罷?!?p> 剛抬步朝門外走去,卻被段泠執(zhí)劍攔在身前。
“你要帶他去哪?”
空凈似是有些不耐煩,“你一個練劍的,還會佛宗的乾坤印不成!”見段泠不為所動,跟塊木頭似的直直的杵在門口,只好說道:“萬佛宗。”
段泠:“我跟你一起去?!?p> 空凈瞥了他一眼,摸了摸腦袋,嘖道:“還真是個尾巴,甩都甩不掉?!?p> ……
陳逍悠悠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間幽深石洞之內。
石壁上爬滿了潮濕的苔蘚,窸窸窣窣,似有什么在那石縫里攀爬。
“隨我來罷?!?p> 陳逍抬眸望去,卻見那本在靈臺深處的殘念,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引著自己不斷往前走去。
“你怎么出來了?”
他回頭瞧了陳逍一眼,淡淡道:“因為現(xiàn)在在你夢里。”
夢?
他只記得剛剛似見著宣明,緊接著……
陳逍不由停下了腳步,卻聽遠處傳來一聲爆響。
“來的正是時候。”
陳逍見他緩緩往前走去,卻是沒有要等自己的意思,稍思忖片刻,便緊跟而上。
不過半晌,卻見這石洞深處滿地斷石殘垣,隱隱能推測出這原先是一道石門,應當是方才被人強行破開。
然而剛跨過最后一塊碎石,陳逍抬眼望去,不由被眼前景象震住。
只見這處別有洞天,似是天然形成的石窟,高不見頂。
石壁上被鑿了無數(shù)個洞口,約能容下一人。
陳逍仔細一打量,卻見每一個洞口內,都擺有一具尸骨。死相各異,大多凄慘至極,令人單看一眼,別覺著毛骨悚然。
這些洞穴密密麻麻,綿延而上,少說也有數(shù)十萬之多。而那石壁上,還雕刻著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四頭上古神獸,分別坐鎮(zhèn)四方。
那碩大的頭顱口中,銜著巨大鐵環(huán),拴著大約一人腰粗的鐵鏈。
頂上,漏出一道光束直直打向中央的圓形石臺,平白給這里添了幾分詭異卻又神圣的氣息。
望眼一瞧,只見這石臺,寬千丈,層層壘起至九層。每一層上皆刻有類似法陣的符紋,與其說是鎮(zhèn)壓什么,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個祭臺。
而那最頂層,正站著一人。
那人一身玄色錦袍,瞧著竟與那殘念身上穿著的,頗有些相似。
他腳下,乃是一方白玉池。四角拴著的鐵鏈所連著的另一頭,正是石壁上雕刻的四頭神獸。
池中水流清澈見底,卻不見一絲波動。只見那池中央,靜靜漂浮著一株黑蓮,含苞待放,但似是受到什么阻礙,遲遲不動。
那人眉目冷峻,只是配上他眼中不乏掩飾的貪婪之色,卻將他這上好的容貌,大打折扣。
“幽冥鬼火……”
他手起刀落,那四道鐵鏈應聲而斷,而那黑蓮微微一抖,似是如釋重負般,緩緩綻放。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此刻,陳逍遠遠望著,卻覺著這朵黑蓮甚是詭異,生生開出一種妖冶的美感??裳垡娭呛谏復耆`放,心底卻涌上強烈的不安。
只見那黑蓮中,悠悠飄出一束蒼白色的火焰,懸浮在空中。而那火心里似是包裹著什么東西,遠遠的瞧不大清楚。
那人眼中欲望更甚,“傳言果然沒錯,竟生出先天魔種,吃了它何愁不成魔神……”他說著不由癲狂的笑了起來,“天道速來待我魔道不公,屆時我還瞧你能耐我何!”
陳逍聞言心中有了些許計較,修士大多殊途同歸,只是最后渡劫一關,略有不同。
正道修士,若沒能撐過這最后一檻,便可退而求其次,自化成散仙,等著下一次渡劫降臨。若再不過,便是形魂聚散,沒得商量。
類似的,佛修不成佛陀則成半佛,魔修不成魔神則成魔君。
而臺上那人,顯然是已經到了魔君的境界。
只見他一揮袖,那束火焰便被輕輕松松收攏過來,靜靜懸浮于他眼前。
細細一看,只見那火心里,包裹的卻是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皮膚白嫩如雪。此刻,他雙眼緊閉陷入沉睡,似還沒能發(fā)覺,正有危險悄悄降臨。
那魔君嘴角閃過一抹嗜血的笑容,活了千萬年,童男童女的滋味沒少嘗過,這先天魔種不知是何味道……
正當他緩緩將手伸向那孩童時,卻未曾發(fā)覺那東南一角的石壁上,倏地冒出一個新的洞穴。
其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