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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氏昭衍十七年

第五章 月下持黑槍之人

  如果說這個世界中什么東西的概念可以比得上土地,那便是魂鐵?;觇F與魂器代表著神的權(quán)利,得到神的權(quán)利便能得到與之相比更加廣闊的土地,這是權(quán)利者的專屬物品。

  長生摸著胸口那個小小的鐵盒子,他沒想到所有君王夢寐以求的東西能夠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可從剛剛鐵匠興奮中帶些平靜的情緒中長生還是發(fā)現(xiàn)了平民對于權(quán)貴游戲的無動于衷。一塊魂鐵或許在君王眼中是征服天下的利器,而在百姓眼中,可能連魂鐵與魂器的真正概念都不清楚,人們只是好奇與他帶來的神奇?zhèn)髡f,至于讓他們擁有一塊魂鐵,他們可能連想都沒想過。于是在給老鐵匠展示過盒子中的紅色圓環(huán)并說清原委后,長生便被好生送出了鐵匠街,并且得到了一筆尋親的盤纏和一則重要信息——城西神山采的魂鐵便是呈現(xiàn)紅色。

  在城中尋了個住處,長生還得仔細思考接下來要做的。孫默無故失蹤,且與長生歸來時間如此巧合存在很多疑點;山里住處周圍留下的馬蹄痕跡與屋內(nèi)毯子上的腳印,無疑與孫默的失蹤有必然聯(lián)系;最令人無法捉摸清楚的是那個神秘盒子中的魂鐵,長生不知道自己的師父為什么竟會有如此珍貴且禁忌的東西。

  長生有些捋不清楚,為什么外出打獵一趟家里竟然發(fā)生了如此變故。他想起了自己那日在城中的逗留,內(nèi)心后悔了起來,如果自己沒有耽誤時間,說不定能正趕上。

  猛嘆一口氣,長生將整個人埋在床上,回想起了以前。

  長生四歲被孫默收養(yǎng),自此之前長生沒有記憶,他只記得自己從小長在洛山,在洛山山腰住著,被一個糟老頭子管著,每天都要練刀練箭,有時還要出門跟著孫默打獵,如果打不到東西就沒有飯吃,沒有多少機會進城,沒有娛樂,唯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無事時聽孫默講講以前的故事,比如追過王都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小姐非他不嫁,還講北方的鐵族,南方的蠻族,以及王島上住著的那群仙人,講人們怎么活著,講窮苦的人,講富貴的人,卻沒有講過自己,長生一直以為世界上的人都與他們兩個人一般,勤勉的活著。長生一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后來在十二歲,一個城中少爺仍走街串巷胡亂玩鬧著的時候,長生已經(jīng)成為了酒館的???。他喜歡這里,這里能聽到他沒有聽過的大故事、小故事,有各色各樣的人,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活著不一定只有一種活法,人們可以自私的活著,也可以懶惰的活著。

  他仔細的回想著,往年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在他的腦子中劃過,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覺得孫默的身影在自己的思緒中漸漸模糊了,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個人,這個教了自己十二年養(yǎng)了自己十二年的老人,他想從過去的事情找到孫默,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抓不到一絲影子。

  不知道在怎樣的思緒中,長生漸入夢鄉(xiāng),在夢里他見到了一個手持火紅長刀的男人,看年紀(jì)與自己相仿,他站在山巔,面對著一個巨大的人形影子,那影子有山高。他們對峙著,并散發(fā)著驚人的能量。天空,被火光染紅,森林在燃燒,無數(shù)動物從林中四散逃跑。男人與陰影仍對視著,靜立無言。

  突然男人提刀躍起,熾熱的高溫一瞬間焚盡了方圓十里的生物。長生聽到巨大人形生物的吼叫聲,也聽到了那執(zhí)刀之人的吶喊。像是一只撼樹蜉蝣的男人與巨大人型生物碰撞在一起,巨大的沖擊波沖毀了一切。長生慌亂中雙手護住頭部,蹲下身子哭嚎起來,那是長生十六年來見到的最恐怖的畫面,驚天的火浪一濤接著一濤,焚盡了森林中所有可見生物。

  巨大響聲漸漸平息,長生抱頭慢慢冷靜下來,他緩緩抬頭觀察四周,火浪消失了,燒灼的晶體化大地消失了,一片茫茫無盡草原出現(xiàn)在視野中,在那一輪皓月下一個身背長槍的中年男人矗立著,像是一座山峰。他望著漫天星辰,整個身體仿佛融入了整個天地。

  “他們又要來了。”男人隨意的開口,一雙眸子映著皓月散發(fā)著光芒。

  “誰,誰要來了?!遍L生爬起身子,開口問道。

  “他們又要來了,這一次我們能擋住他們嗎?!蹦腥巳匀辉谡f著。

  長生并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可仍舊答道:“是誰要來了?!?p>  男人沒有回答。他轉(zhuǎn)過頭來,長生看清楚了,那人面龐瘦削卻堅毅,深邃的眼瞳像是能吞下整個宇宙。

  突然之間漫天火光淹沒了草原。長生轉(zhuǎn)身,卻驚見巨大的浪濤拍至他的腳下,高百丈的海峽便在腳下,天邊無數(shù)火石群至,墜落于大地與海洋,掀起地震與海嘯。長生仿佛看見了人們于苦難中呼喊,于是長生又看見那個男人,那個看天的男人。

  .......

  不覺中房間內(nèi)泛起紅光,絲絲縷縷的從長生胸口的鐵盒子滲出來。長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來時渾身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夢中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走近窗戶透氣,發(fā)現(xiàn)時間應(yīng)該在午夜時分。

  用隨身的火折子點上蠟燭,長生給自己倒了杯水,回想起了剛剛的夢。那夢非常真實,天邊降臨的巨大火石,如神罰般降落于人世,掀起火與浪,手持火紅長刀的男人與巨大的人形生物,還有那個背著長槍眸子深邃如宇宙的人。

  “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長生自言自語道。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噩夢,畫面中的巨大人形生物,夢中可以飛天遁地的人類都已經(jīng)超越了長生的理解能力。

  不知不覺間長生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心臟的劇烈跳動到現(xiàn)在仍舊有感覺。

  “等等!為何能夠我摸到胸口,鐵盒子呢!”這是長生在休息片刻后作出的第一反應(yīng)。鐵盒子毫無征兆的消失了,長生頓時頭腦清醒了大半,無來由的睡意,與大開的窗戶!這似乎在宣告著鐵盒子的去向。

  長生重重的錘著桌子,他并不自傲為聰明人,但平日里與狡猾的動物斗智斗勇的勝利讓長生忽視了人與動物的不同。長生基本可以鎖定實施盜竊的嫌疑人是誰,但在冷靜后長生還是決定并不打草驚蛇。他想起了白日里到鐵匠處詢問時的情景,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一個鐵匠竟然能夠輕易的猜測出盒子中裝呈的物品,并且給出了城西神山這樣重要的信息。他內(nèi)心合計了一下,并不打算馬上找到鐵匠,而是先去城西神山的鐵礦中查找線索,他并不覺得鐵匠給自己的信息全是假的,一個在興奮狂喜中還能保持一絲平靜的人,給出的信息一定是別有用心的,這一塊不知名金屬,應(yīng)該與城西神山有著某種聯(lián)系,至于是什么,那就只能等到神山才能找到蛛絲馬跡。

  五更打過,趁著夜色,長生鉆出房間,在鄺城的黑夜中穿梭,從北邊來的風(fēng)把云層帶去了烏干達草原,漫天繁星已經(jīng)褪去,天空中只剩下月亮孤零零的高掛著,月光映在長生身上,拖了一串長長的影子。

  長生沿房頂翻越而行,有著多年捕獵經(jīng)驗練就的輕功,他毫不費力的從鐵匠街一路向東行去。長生要去城中央的城主衙門,他要去那里送一則信息。根據(jù)長生自己的推斷,那個鐵匠應(yīng)該與城西鐵礦有一定的關(guān)系,一塊魂鐵在長生眼中與一塊廢鐵并無區(qū)別,所以他對一塊魂鐵并不在意,可被人誑了的感覺并不好,所以這就算是一次報復(fù),同時也算是計劃的一環(huán)。

  于是一枚帶著紙條的箭頭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城主衙門的案幾上,等天亮?xí)r分,衙役趕著差事來到城主衙門,將會有一則重要信息傳到城主耳朵里。只是長生并不知道,他認為的城主,如今正在大牢里為了十兩銀子的貪污苦苦哀求著,而那張記載著并不完全屬實的犯罪事實也并沒有等到天亮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待到長生的身影重新被黑夜淹沒,一個身影從月光的死角中鉆了出來,他望著長生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桌上的紙條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上,他捻著胡茬,面容露出些許笑意。些許時候,那個身影重新消失,于此同時兩個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沖著長生的方向消失了身影。

  “這鄺城有些意思,這里究竟在醞釀著什么?!币粋€干凈的男聲悄悄傳來,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園中的常青樹在沙沙的應(yīng)答著。

  ......

  對于一晚上的忙碌,長生十分滿意,安排好城主衙門的箭頭與紙條之前他已經(jīng)寫好了兩封信。一封留存在客棧,壓上自己剩下的銀子,寫上欽差大人的名字,他相信客棧小二不會也不敢將銀子私吞;而第二封信,在長生行進的路上,他已經(jīng)將它投進李一水的院子里。

  牽著馬行走在清晨的陽光中,他覺得渾身上下又一種興奮的感覺,第一次做這樣的壞事,長生內(nèi)心的隱藏腹黑屬性悄悄的被自己開發(fā)了出來,但長生自認為并不理虧,他確信李鐵匠一定做了違反朝廷律法的事,雖說安王對于鄺城的十分寬容,可畢竟這鄺城主事是城主李大人,地方官管地方事,他相信李城主不會讓自己失望。長生摸了摸臉頰,對城主也姓李這件事表達了小小的疑問后,并沒有在意這些細節(jié),他認為李一水一定是做了壞事,至少偷東西的是他。

  對于城西神山的鐵礦產(chǎn)魂鐵這件事,長生也有了初步的猜測,雖說挺大膽,但就目前的線索來說,確實表露出了這樣一個事實,首先是孫默的失蹤,他懷疑是與城中新添的定北軍有關(guān),長生將草屋外散亂的馬蹄與屋里的泥腳印與自己那日隱約見到的一行身騎高頭大馬的人聯(lián)系了起來,孫默應(yīng)該是被城里的定北軍帶走的,所以在自知不敵對方的情形下,他選擇了留下線索等待救援;再說那塊魂鐵,這應(yīng)該便是事情的關(guān)鍵,這應(yīng)該是孫默與城西鐵礦之間存在聯(lián)系的直接證據(jù),孫默極有可能是參與了城西魂鐵的偷采,而這塊魂鐵便是他留下的線索,或者,是孫默自知犯得是死罪,想要將好不容易得到的魂鐵留給長生。長生想到這里,不禁暗罵,這死老頭,平日里給自己灌輸身外之物多么多么之無用,性命多么多么之重要,可到了自己,便成了個要財不要命的人。長生頭腦中的猜測漸漸成型,且越來越豐滿,比如城西這位鐵匠,一定是偷采魂鐵中的一員,見魂鐵起意,便想占為己有,于是用這樣的陰私法子,舉報了其他人。但鑒于如此舉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長生最終還是將其排除在自己的猜測之外。

  于是,一個看似邏輯嚴密的猜測終于成型了,長生基本確定了孫默的所在,在他看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探查城西神山虛實,查找鄺城大牢位置,以及尋機摸清老鐵匠的虛實。

  打定主意,長生牽馬出了城,向著城西神山行去,全然不知兩個身著便衣之人已經(jīng)將他的一切行蹤記錄,且不一會便被自己內(nèi)心中假想的“敵人”全部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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