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別墅透露著一種陌生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雨水的襯托,又或是單純地太久沒來。
納特克斯用手指摁在眼前已經(jīng)被雨水浸濕的按鈕上。
電子門鈴在雨水聲的干擾中變得沙啞,像是一位垂垂暮年的老人。
“是誰,有預約嗎?”
伴隨著一陣滋滋聲,一道電子音從門鈴下方的對話機中傳了出來。
“我是林納·布道德,你們的馬丁先生應該還認得我!”
納特克斯在腦海中搜索了好久才想起這個假名。
由于下著暴雨,納特克斯不得不提高聲音來讓他們速度快一點。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在一陣“嘟”聲中,鐵欄桿大門朝著里面緩緩打開了。
納特克斯見狀,立馬小跑進別墅屋檐下躲雨。
雨水嘩啦啦地落下,在屋檐邊的引水道中匯成一條小小的溪水,最后落入金屬管道中,發(fā)出各種嘈雜的碰撞聲。
他伸出沾滿水滴的手,朝著木門不規(guī)則地敲了三下。
在第三下敲完的那一刻,大門也“嘎吱”一聲被打開了。
“淋雨的滋味好玩嗎?”大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只渾濁的棕色眼睛探了出來,陰惻惻地說道。
“可以讓我先進去嗎?”
一滴滴水順著納特克斯用于擋雨的外套邊緣不斷滴落。
“為什么那么久才來找我,是不是不下雨你就一直不來了?”
眼睛的主人并沒有要讓步的意思。
“抱歉,我在忙其他的事情,外面很冷,我能進去坐坐嗎?”強忍著腦袋的疼痛,納特克斯咬著牙說道。
“呵呵,當然,進來吧,可憐的落湯雞。”眼睛的主人正在擺弄著什么,隨后大門打開了。
納特克斯這才看見原來大門上還系了一條鎖鏈。
他走了進去后,眼睛的主人也順勢把門再次鎖上了。
眼睛的主人是個佝僂的老人——顯然只能是馬丁了。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納特克斯一眼望過去,周圍各種大大小小的東西都被裝進了紙箱或者板條箱中,看著很像是要搬家,碩大房間中除了納特克斯和馬丁之外沒有一個人影,房間的照明工具也換上成了大量的蠟燭,本來裝飾十分典雅的房間此刻看著格外陰森恐怖。
“哦……如你所見,我準備搬家了。”馬丁對于納特克斯的反應絲毫不意外,不以為意地說道。
“為什么?”馬丁顯然也是料到他會這么說,淡淡地開口:“說了你也不一定懂,這趟水很深,你不要摻和進來,我只能告訴你我遇到麻煩了?!?p> 擱著玩謎語呢?
納特克斯心想道。
“對了,你那衣服你隨便找個地方放好了”馬丁雖然嘴上這么說,但眼睛還在四處掃描,最終鎖定了一個方向,“你放那里吧。”
他指的地方是一個掛物架,納特克斯很自然地將早已濕透的外套掛在了上面。
“裝扮不錯,越來越像一個臭小子了。”馬丁瞄了一眼對方的裝飾,淡淡地說道。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了,不過揖讓你能趕在我搬家之前來到這里,那么我也把之前履行的承諾和想要你幫的忙都辦了吧,跟我來?!?p> 納特克斯接過馬丁扔過來的毛巾,將全身濕透的地方擦了擦,接著就乖乖跟在馬丁身后,手上端著一根蠟燭來取暖。
他注意到馬丁臉上沒有再戴之前一直戴著的單片眼睛,整雙眼睛因為某種原因深深凹陷到眼眶之中,皮膚看著也更加干枯了,頭上的白色頭發(fā)掉了不少,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納特克斯跟著老馬丁一路朝著一扇大門前進,后者用鑰匙打開后,露出了一條幽暗的通往低地下的樓梯。
從樓梯一路來到最下面,大約花了五分鐘,樓梯的盡頭是一條同樣昏暗的走廊,這條走廊旁邊沒有任何裝飾品,走廊的左邊盡頭有一扇有些老舊的木門,而右邊則是一堵墻。
納特克斯有些不記得這個地方了,記憶中自己好像來過這里,但忘了門后是什么了。
他跟著老馬丁,來到了那扇木門面前,只見老馬丁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大串要是,這些要是顏色和形狀各異,現(xiàn)在的納特克斯看上一眼就感覺頭昏腦脹。
只見老馬丁挑選出了一把白色的鑰匙,插了進去。
打開一看,后面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房間上下全都是一片紅色。
而在兩人正對著的房間墻壁,則鑲嵌著另一扇木門。
和他們身邊的木門不一樣的是,眼前的木門非常的新,而且是純白色的,就跟馬丁手上的那把鑰匙一樣的顏色。
“別覺得為什么門后面不是之前的書房,畢竟我是個研究神秘知識的學者,會一些法術很正常,我接下來要帶你見一見我的秘密,所以需要一些特殊的力量防止某些家伙侵入?!?p> 老馬丁說著說著,沒聽到身后的藍發(fā)少年的動靜,憑著記憶中對他的印象,這家伙這時候應該會問很多煩人但又非常高端的問題才對。
轉(zhuǎn)身一看,結(jié)果看到納特克斯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因為臉上的墨鏡,馬丁看不出他的表情。
“見鬼!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裝什么潮流,想當年我也是……”馬丁表情慍怒,伸手一把扯下納特克斯臉上的墨鏡。這么一扯,馬丁瞬間愣住了。
“小子,你眼睛咋了?”他盯著貼在納特克斯左眼上的棉布有些疑惑。
“嗯?”納特克斯微微抬頭,右眼逐漸凝聚出了神采,“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所以你眼睛是有啥問題?”
“沒事,受傷了而已?!?p> “所以你還能跟上來不,我看你一直不在狀態(tài)?!瘪R丁狐疑地上下打量,仿佛眼前的納特克斯變了一個人似的。
“如果不涉及到什么復雜的東西的話,我還能應付。醫(yī)生說過,我不能進行過于復雜的腦部工作。”納特克斯眼神平靜地看著馬丁。
“好吧,那你可真幸運,跟我來吧?!?p> 把墨鏡丟給對方,后者竟然在不到一米的距離內(nèi)沒接到,彎腰撿起墨鏡戴在臉上。
之所以戴墨鏡,當然不是為了裝酷了,一方面是遮擋左眼,另一方面則是納特克斯僅剩一只眼睛后,忽然有些畏光,所以需要遮擋光線。
兩人接下來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們徑直走向木門,老馬丁又挑出了一把鑰匙打開。
結(jié)果門后竟然還是一間房間,不過配色變了,整個房間用上的是白色,而門則變成了紅色。
再次打開,還是一模一樣,唯一不一樣的就是馬丁每次打開一扇木門都是用新的鑰匙。
有意思的是,正如馬丁所言,這個地方的確擁有著某種神秘力量,每每納特克斯進入一間新房間,只要與身后的木門斷開視覺接觸,身后的木門就會變成墻壁。
也就是說,他們現(xiàn)在沒辦法后退了,至少沒辦法用常規(guī)方法后退。
本來,在這個時候納特克斯都會進行一番推理的,但現(xiàn)在的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沒做出這種只能用來折磨自己的行為。
正當兩人陷入“開門,換鑰匙,開門”的重復事件時,別墅的外面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
他身材高大而瘦削,臉上已經(jīng)布滿了老人斑,但卻依舊能看出一些年輕的影子。
時間對他就和其他老人一樣殘酷。
他穿著一身淺黑色的正裝,頭上帶著一頂圓禮帽。
撐著一把淺黑色雨傘,他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別墅,臉上滿是慈祥的神色,天空傾斜而下的子彈沒有一滴落在老人身上。
轟??!
天空忽然白光一閃,接著是沉悶的雷聲響起。
“年輕……”他抬頭看了灰色的天空,自言自語道,“真好??!”
……
在不知道打開了多少道門后,終于,在老馬丁用一把藍色鑰匙打開面前的黑色大門后。
眼前的景色終于變了模樣。
整個房間是一片詭異的黃褐色,墻壁是一種凹凸不平的像是樹干一樣的材質(zhì),就好像眼前的房間是真的是在某顆樹里面挖出來的一樣。
而吸引納特克斯注意力的并不是這些顏色,而是位于他們對面的東西。
那東西長得像是一個演講臺,就是專門用來擺放資料的那種,這演講臺的顏色比起周圍墻壁要深一些。
而且在貼近地面的地方還長著大量類似樹根一樣的東西,使得就像是演講臺,又像是樹樁。
在“演講臺”上,一本書安靜地放在了上面,那書的封面是深褐色的,跟樹皮的顏色差不多。
整本書看著非常的古老,仿佛經(jīng)歷了某些不可訴說的萬古時代的洗禮。
書頁則是和墻壁一樣的黃褐色。
這書雖然看著古老,但表面很干凈,明顯是被人經(jīng)常清理過的,又或者是自帶了某種奇異功能。
納特克斯之所以有這個想法,不僅是因為房間和“演講臺”的怪異,還因為這本書的本身。
這書比納特克斯整個人還要大,而且至少得有一米厚,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塊超大的磚頭。
如果里面記載著什么內(nèi)容的話,天知道會包羅何物。
不僅如此,當看到這本書的時候,納特克斯竟然產(chǎn)生了強烈的親切感,記憶深處有某種感知告訴他,他絕對和這書有著不一般的聯(lián)系。
看到眼前的大書,納特克斯感受著心中的親切感,這親切感強烈到甚至掩蓋過了大腦的副作用。
這一刻,納特克斯感覺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另一種躁動,他要打開眼前的書。
納特克斯緩緩朝著那大書的方向走去。
“小心!”
一直默不作聲的馬丁居然大喊一聲,接著撲倒了納特克斯。
納特克斯只感覺到了一陣狂風刮起,用僅剩的眼睛瞄了一眼——竟然是一把雨傘,此刻它的末端正深深插在大書下方的“演講臺”上,而它前進的方向正是納特克斯剛剛的方向。
如果不是馬丁及時撲倒自己,自己恐怕剛剛就被洞穿了身體。
兩人相互攙扶著站起身,而看到那把雨傘后,馬丁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盯著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人影,冷冷開口:
“你果然還是來了,‘雨傘獵人’尤克斯·斯坦福特?!?p> “是啊”尤克斯伸出手,那把雨傘神奇地飛回到了他手中,臉上保持著慈祥的微笑,“士別多日,你我已經(jīng)老了?!?p> “‘鑰匙獵人’馬丁·德汀?!?p> “哦!嗨!我們又見面了,年輕人,你把握住機會了嗎?”尤克斯友善地對著納特克斯打了招呼。
“少廢話,給你三秒鐘的時間,滾出這里!”
“哎呀呀,別那么沖動嘛,我的老伙計,找到這里可真不容易呢,如果不是一路跟過來的話,我以為你會一輩子把你的秘密爛在肚子里?!?p> 說到這里,尤克斯滄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他舉起手中的雨傘,對準了馬丁,剛剛的和善已經(jīng)被陰冷全部代替。
“‘林地之書’我今天勢在必得!”
“多余的話我也不多說了”馬丁從口袋中掏出了那一大把鑰匙,眼神淡淡地看著他,“要么滾,要么死!”
“哼哼,我不會走的,為了我們各自的理念,我不會走的,就像你也不會乖乖讓出‘林地之書’一樣?!?p> 尤克斯冷漠地說道,接著他嘴角就上揚了。
“在這里打架不好吧,畢竟還有小孩子在呢。”
馬丁低頭一看,納特克斯早已不見了蹤影,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納特克斯正在爬上大書封面。
“你乖乖在這里,你可以看看,但你絕對不能弄壞它,否則我要你好看!”
馬丁囑托完納特克斯后,也不管對方聽沒聽見,就繼續(xù)和眼前的老人對線。
“呵呵,過了那么久,你果然還沒變啊,不過這樣嚇唬一個小孩子不太好吧?”
尤克斯臉上再度恢復成慈祥面容,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還有一張臉。
“少廢話!”
馬丁說著,舉起了手中鑰匙扣,只見整個鑰匙扣包括上面的鑰匙泛起了白色的光芒。
下一秒,兩人瞬間化作白光消失不見了。
而納特克斯這時候已經(jīng)爬到了大書封面上了,因為大書實在很大,他不得不通過這種方式看到大書的封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潛意識里面有個聲音不斷催促著自己這么做,就像是呼吸一樣無法抗拒的本能。
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滿足那股躁動了。
他趴在封面上,一把摘下遮擋視野的墨鏡,看到了書的名字。
書的名字是用一種未知的黃色顏料寫就的,而且使用的是一種極為怪異的文字。
那文字歪歪曲曲,就跟蠕蟲一樣,即使看上一眼也會眼花繚亂,打心底地去厭惡它。
然而,納特克斯本來因為左眼缺失新眼替換帶來的副作用導致的注意力難以集中,此刻眼前卻無比清晰,大腦也仿佛在這一刻恢復了,開始正常接收和處理各種信息。
即使納特克斯并不認得這種扭曲的文字,但他卻能看得懂。
翻譯成中文就是:
《繁花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