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謝謝你給我的愛

　　是夜，夏黎閱讀何蕭燦打回的稿子，上面標注了很多問題，她從沒想過在職場上會遇見這么耐心的前輩，她也無從得知何蕭燦那么肯定她會在這個領域有所成就的原因，可能就像面試那天K姐對她說的：看了她的作品所以抱有期待吧。

　　在稿件上，何蕭燦細細地勾出夏黎情緒過激用詞不當之處，在一些發(fā)表個人觀點處還寫了幾個公眾角度的問題，以提醒夏黎要站在公眾角度去思考，盡量避免一些過分主觀的判斷。

　　看到最后，夏黎發(fā)現(xiàn)了何蕭燦寫的一段話：愛情從來只存在人們的憧憬中，所以一直虛偽地生活。但為了我們期待中的愛情得以實現(xiàn)，所以努力地去讓你感受我的真心。

　　原來他早就察覺夏黎在用自己的文字去認可他過去那篇文章的觀點，過去了這幾年，何蕭燦也不是當初那個銳氣外露的青年，他更加成熟和理性地面對感情這件事，甚至他從內(nèi)心里認可愛情的美好。

　　眼前的光線有些模糊，夏黎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眼朦朧，她閉了閉眼睛，把那閃爍的淚光收起來。原來能有個人理解的感受是這么溫暖而有力。她承認，自己一直在惋惜自己曾經(jīng)付出的一片真心，她甚至會懷疑既然愛情從不能實現(xiàn)完美，那她這些年只是一個笑話？她的不甘和落寞，疑惑和消極，不知不覺全都代入到了這篇文章，再一次閱讀，被指出的問題是那么明顯和低級，甚至一些表達歧義夏黎都能想出批評稿要如何發(fā)揮了。

　　夏黎沒有立刻重寫一篇稿子交差，她洗了把臉，換了跑步衣準備出門散散心。

　　這時手機響了，是文朵。

　　“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這不是剛忙完之前的任務嘛，”文朵輕松的聲音已經(jīng)在宣告她終于從壓迫中解放了，“你不知道我最近是有多忙！簡直就是階級壓迫！”

　　夏黎任由文朵抱怨，果然等到文朵把苦水倒盡，終于繞回主題：“夏記者，你這段時間上班感覺如何？”

　　“你別打趣了，我這才外出采訪了不到半回?！毕睦鑷@口氣，戴上耳機，準備出門。

　　“怎么采訪還有半次？敢情那些新聞采訪都是編排的啊?！?p>　　“你可別亂說，是因為采訪對象生生把一個檢舉搞成了愛情狗血劇，什么未婚先孕、白血病、找不到當事人，全都來了。我們之前準備的話題方向完全沒法用，這要臨時開始改了，”夏黎下樓，開始圍著小區(qū)的步行道慢跑，“無知女子跟一個離婚的老板在一起了，有了個孩子，但是那個老板拋棄了那個女人轉(zhuǎn)身就和前妻復婚了?，F(xiàn)在查出來那個孩子有白血病，沒有合適配型估計也撐不了太久，女人來爆料那個老板偷稅漏稅，想搞個魚死網(wǎng)破。”

　　“這簡直是個八點檔的劇情?。　蔽亩浞路鹱穭∫话愀信d趣起來，“那你們打算怎么做這個采訪??？為正義發(fā)聲嗎？”

　　“哪有什么正義，我現(xiàn)在才理解社會的復雜性。你以為那個女人真的單純無知嗎？我采訪的時候節(jié)奏幾乎就是被她帶著走，她絕對不是純良?！毕睦枧苤苤偷搅诵^(qū)門口，想起冰箱里的菜不多了，于是就出了小區(qū)準備去不遠處的超市買些蔬果。

　　“你也該體驗體驗真實的社會生活了，我覺得你好像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沒有出來過。話說回來，你情緒有沒有好一些??？”繞來繞去文朵還是想要關心她。

　　“挺好的，”夏黎的腳步慢下來，“之前只是自己不去想這件事了，很多遺留問題還沒解決。正巧遇上了這個情感類的新聞，抽絲剝繭理解他人的內(nèi)心的同時，我也學著跟自己和解。所以呀，我很好，你不要太擔心了?！?p>　　“你能這樣說，看來確實好多了。”文朵舒了一口氣。夏黎之前跟程誠在一起時，她跟夏黎只不過平時一起喝喝下午茶逛逛街，談心的機會并不多。她對于安慰夏黎完全沒有把握，或者說夏黎表現(xiàn)出來的那一面太冷靜太克制了，她無法邁近夏黎內(nèi)心。如今能聽到夏黎這樣的略帶輕松的話，她也踏實了很多。

　　眼看超市那玻璃墻和大大的綠色字母就在眼前，夏黎在超市門口找了一輛手推車，準備去買菜：“文朵，我要進超市買東西了，先不跟你聊了，改天出來喝咖啡?！?p>　　“OK，你去吧。那我掛電話了。拜拜?！?p>　　還沒等夏黎的“再見”說出口，文朵就利落地掛掉了電話，夏黎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曲《California Girls》，隨著節(jié)奏輕點著頭，夏黎挑著土豆甚至有種度假的愉悅感。

　　因為一個人住，而且午餐不在家里解決，夏黎只買了做蔬菜沙拉和三明治的材料還有平時一直規(guī)律吃的水果。準備去超市出口結(jié)賬的時候，夏黎看見在烘焙區(qū)擺放著的奶油小蛋糕，一個一個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保鮮柜的暖光燈下，夏黎怎么能抗拒的了？她選了一個草莓奶油蛋糕讓服務生打包起來。

　　就在夏黎滿心歡喜地等蛋糕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在旁邊的貨架上挑選三明治。瘦削的體型把銀灰色的西裝襯得更加硬挺，修長的手指挑選著被保鮮膜層層包裹的三明治，這手夏黎再熟悉不過，她甚至都能想起它們敲打鍵盤時的樣子。

　　突然，那手的主人轉(zhuǎn)身。夏黎來不及躲閃，兩人瞬間四目相對。程誠顯然也大吃一驚，手里拿著兩個三明治，臉上驚訝的表情都來不及改變。

　　夏黎硬著頭皮笑了笑，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服務生把包好的蛋糕遞給夏黎，夏黎感激地接過來，想要趕緊逃離這尷尬的場面。

　　程誠看著推著裝了蔬菜水果的購物車的夏黎，忍不住問：“你住這附近？”

　　看來這聊天是躲不過去了，夏黎點點頭：“嗯，新租的公寓離這里比較近，正好散步到這里了……買點菜?！?p>　　“哦哦好?！背陶\也想不出自己還能問些什么，只得筆直地站在原地。

　　“你……”夏黎看著程誠手里的三明治挑了挑眉，“晚餐嗎？”

　　“到這附近談了一個項目，晚餐就回去順路解決了?！背陶\自然地晃了晃手里的三明治。

　　“好的，我要回家了，”夏黎比劃了一個看表的動作，“一會我還有事，所以先走了?！?p>　　“好?！背陶\尷尬地回應。

　　“再見?！?p>　　“再見?！?p>　　兩個人點頭示意了一下，夏黎就推著購物車朝出口結(jié)賬區(qū)走去，留下程誠一個人立在原地。

　　分手后的第一次見面，雖然尷尬，但出乎意料的平靜。

　　原來離開一個人最終還是會習慣，不論當初的點點滴滴多么難以割舍，當你習慣了自己吃飯、自己照顧自己，再見面也只不過像是跟一個曾經(jīng)的同伴打聲招呼罷了。

　　夏黎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再見到程誠會是怎樣的場景，會說什么話，結(jié)果他們都默契地停在生疏的客氣前?？匆姾问挔N寫的那些話時，她本想著假如以后再見，她要謝謝程誠之前對她的愛。原來，最好的再見，是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