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之前喜歡上的人,都是喜歡男人的男人?!?p> 玄魚子聽罷,有些意外于她的直接和坦白,也有些同情這個大喊“天女散錢”的女子,感慨道,“姑娘著實是不容易啊,”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人家姑娘這話聽著有些像是拐彎抹角的表白,于是問道,“姑娘這話中之意是?”
“就是鐘意你的意思,是不是給個準話吧?!卑罪w飛此時已經(jīng)收起姑娘家的羞澀之意,直白地問道。
“貧道并不喜歡男子?!?p> 玄魚子話剛說罷,白飛飛已是喜形于色,“本姑娘看上的總算有個喜歡女人的啦!”
誰知這話還沒落地,玄魚子又接著補充道,“姑娘誤會了,貧道不喜歡男子,可也未曾對女子動過心?!?p> “什么!你長這么大都沒對女子動過心?難道你其實是個和尚?不對不對,你這分明是道士的打扮啊,莫非,你是太…”
遠在千佛廟的弘忍和尚打了個噴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異常之后摸了摸光潔溜溜的腦袋,“奇怪,誰在說小僧呢?”
玄魚子雖為這姑娘的理解能力感到無奈,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貧道不是和尚,更不是太監(jiān),只是一個不曾動過心的道士。”
白飛飛一敲腦袋,突然轉(zhuǎn)過彎來,“哦,這么說來,道長哥哥尚未婚娶,也還沒有喜歡的姑娘,那我豈不就有機會了嗎?”
幾句話下來,玄魚子很快地就認清了一個現(xiàn)實——眼前這位姑娘絕難以常理度之,還是不要順著她的話講為好,便直接生硬地移開話題,“道士哥哥這個稱號太過酥麻,貧道實在擔待不起,若姑娘非要這么叫,還需先請教姑娘貴庚?!?p> 白飛飛故作嬌羞模樣,捏著嗓子道,“道士哥哥真討厭,女子的年歲怎可隨意說與人知?!?p> 玄魚子即刻閉上了嘴巴,也不接女子的茬,就靜靜地站在那里。
阿墨接著自己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捧著一顆孤單寂寞的心走向了遠方。
白飛飛見玄魚子不接自己的話,就知道這是個牛脾氣——倔得很,不按著他的話來不行,低聲嘀咕了一聲,“道士都是這牛脾氣嗎?”又很快地換了副甜得膩歪的腔調(diào):
“道士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俊?p> “道士哥哥你說話啊。”
“好吧,既然道士哥哥這么想知道人家的年齡,那人家只能勉為其難地說了——”白飛飛特意拉長了腔調(diào),一幅吊人胃口的模樣,可惜玄魚子依舊不為所動。
其實,要說白飛飛對于玄魚子有多執(zhí)著,也稱不上。就是從小見慣了爹娘蜜里調(diào)油的模樣,也想嘗嘗情的滋味,偏偏前兩次運氣不好,瞧上的都是些不喜歡女子的,她有渾身的解數(shù)也施展不開,好不容易遇上個叫人心動、又不喜歡男子的,她總得試探一番才甘心,若要說勢在必得,倒也稱不上。
也許,玄魚子愿意陪著她胡鬧,也是因為看明白了這個女子的真實想法。
“好吧,本姑娘還是更習(xí)慣這種說話方式,我,白飛飛,今年二十有八,不知道長貴庚?”
“貧道今年亦是二十有八。”
“欸——還真巧,不知道長生辰幾許?”
“八月廿八。”
“咦,”白飛飛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起來,一張皎白無瑕的玉臉漸漸升騰起一層薄薄的紅霧,聲音也變得不如之前有底氣,“那具體的時辰呢?”
“約莫是辰時?!?p> “我是八月廿八亥時出生的,我比你小?!?p> “白姑娘竟也是八月廿八生的?”
“嗯?!?p> 遠處,阿黃提著一只耳朵聚精會神地聽著八卦。
張無天望著被霞光染成一片的天空與黃土,喃喃道,“芷容,我們的女兒大概又有喜歡的人了,保佑她吧?!背聊艘粫麌@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她畢竟也二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p> 阿墨不知從何處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了一個又一個圈圈,大的圈圈套著小的圈圈,組成了一幅圈圈圖,又很快地被阿墨用腳抹掉痕跡,又重新畫起了圈圈。這是他從小學(xué)會的唯一可以叫他忘記孤獨的方法。
阿黃斜著一雙驢眼偷偷地撇著阿墨的“畫作”,它覺得這些圈圈仿佛有著一種奇怪的魔力,分明是簡簡單單的線條,明明也什么都不像,偏偏就是能讓驢往貍奴的方向想去。阿黃覺得,阿墨肯定就是老和尚口中的“靈魂畫手”。
汴涼城,千古巷。一只黑色的瘦小的貓輕輕踩過柔軟松散的雪,留下一排排梅花印跡來。
百薈園的大門又打了個大開,一道修長的身影映著晚霞走了出來,抱起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小黑貓,輕輕地撓了一把小貓的下巴,嘆了口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上揚起溫柔的弧度,“不知道阿趙怎樣了,該回去見她了?!?p> 十幾里外的上京之中,色若桃花、眸斂秋水的白衣女子托著下巴癡癡的道,“不知道阿白現(xiàn)在怎么樣了,也該回來了吧?!?p> 正當那個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一道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楚家小子回不來了。”
秦淮游這話一出,不僅打斷了女子的思緒,更打破了滿室的靜謐。
背著三把劍的小孩一下子跳了起來,漲紅了臉,高聲道,“臭道士,你這話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繃緊白玉無瑕的面容,豐潤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嘴角甚至微微有下撇的趨勢,她壓低了聲線,四平八穩(wěn)、一字一字慢慢地吐露出來,形成一種無形的有異于武力壓制的壓迫感,“道長此話何意?還望您好好解釋一番?!?p> “年輕人好大的火氣啊,老道這話不是還沒說完嗎,楚家小子回不來了,暫時回不來了?!?p> “那晚輩可要好好向道長請教一番原因?!卑滓屡釉竭^屏風(fēng),向小孩遞了個眼神,示意他暫且退下。
小孩乖乖地退到了一旁,將身后的一把劍取到身前,抱了起來,做戒備狀。
灰袍道士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對身旁一大一小兩張冷冷的臉視若無睹,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三日前我給伍不毒寄了一封信,信里寫著楚家小子從我這討要的那首詩。”
女子皺了皺眉頭,“你與伍不毒之間竟有聯(lián)系?!?p> 頭發(fā)凌亂的道士伸了伸懶腰,道,“同門師兄弟之間有聯(lián)系很奇怪嗎?”
女子又很快地反應(yīng)過來,“你知道阿白的打算是什么?你到底又是什么人?”
“這難道很奇怪嗎?楚白衣那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有隱藏他意圖的打算,老道能猜出來只能是說明老道的腦子還算明白,至于老道是什么人,小姑娘有知道的必要嗎?”
問不出對方的身份,女子也不欲多做糾纏,就像老道士說的那樣,她并沒有必須知道的理由,“道長的意思是,伍不毒會主動去找阿白,所以阿白暫時回不來了?!?p> “也有可能是永遠都回不來了,畢竟,我?guī)煹軓男【褪莻€狠角色?!?p> “你!”小孩平時固然頑劣,到底是從心底里尊重自己的師父的,聽到灰袍道士滿不在乎地說著自家?guī)煾傅乃阑?,直接就拔劍出鞘?p> 但他又很快的被人按了回去。
白衣女子袖出如劍搗,一把將孩童的手按了回去,劍也精準地回到了劍鞘之中。
孩童有些心驚,他從未見過師娘出手,沒想到她竟也這么厲害。
秦淮游微微提起一點興趣,摸著胡子道,“小姑娘不簡單,情郎都命在旦夕了竟還能穩(wěn)得住,武學(xué)方面也挺有悟性,竟悟出江湖失傳已久的“飛袖藏劍”?!?p> “道長謬贊,這“飛袖藏劍”可不是我自己悟出來的,而是阿白教我的。我此時此刻還能穩(wěn)得住,也不過是因為我對阿白有信心?!迸诱f話間卷了卷袖子,眉眼忽的犀利起來,“倒是道長,畢竟是與伍不毒師出同門,難道就不擔心他的安危?”
“呃…”秦淮游頓了一下,“我也對我?guī)煹苡行判牟恍袉幔俊?p> “道長連“我”這個字眼都冒了出來,可真叫人懷疑您話中的真實性,”女子掃了掃衣擺上沾著的幾縷雪花,笑了笑,“無事小女子還是先告辭了,”又微微將頭偏向小孩,道,“小八,我們走?!?p> “慢著,你最好還是先留在這里。”
“道長這是何意!”女子霎時間橫眉冷對起來。
“還沒察覺到嗎,只要走出這個房門,你們都會死?!被遗鄣朗堪櫫税櫭迹磥磉@小姑娘的內(nèi)力還沒練到家。
孩童也皺起了眉頭,扯了扯白衣女子的衣袖,勸道,“師娘,老道士說的沒錯,我能感覺到門外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直沖我二人而來?!?p> 女子心道,若說道士還有可能騙她,小八卻是阿白的弟子,卻絕無蒙騙她的可能,又聯(lián)想起楚白衣臨走之前的吩咐——“記住,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關(guān)鍵時刻可向秦淮游求助,他不會拒絕的。”女子到底是收回了剛剛邁出的腳步。
千古巷中,一陣咳嗽聲從無到有,由弱轉(zhuǎn)強,漸漸充盈了整條街巷。
小黑貓有些躁動不安,被楚白衣安撫了下去。
咳嗽聲的主人在殘陽之中漸漸清晰了起來。
“咳咳——”伴隨著咳嗽聲,滄老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咳咳——楚白衣,老夫來此,尋你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