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歡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吃完了一頓午宴,皇叔告知她下午有個詩會,讓她別想著逃。她就只能老老實實落座,跟那些大家閨秀們,恪守禮儀的吃完了一頓飯。
席間他們討論的都是些什么胭脂水粉,衣衫外袍,再就是哪家小姐與哪家公子私奔,哪家小姐又因著哪家的公子傷心欲絕,這一類的情感瓜葛。
蕭瑾歡被皇叔扔到這女人堆里,別說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單單是席間混雜的各種胭脂香味,就讓她有些受不住,主要是種類繁多,這么一聚在一起,難免有些相沖,自然不會是什么好聞的味道。
蕭瑾歡確信,若不是今日落座于此,只怕是那飯后談資中,也少不了她的份。
這倒不是什么緊要的事,她從來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當年左相之女于穎兒乃具京城第一才女之名,琴棋書畫無一不擅,卻被她當年迎春樓跳的一舞,搶去了風頭。
明里暗里散播了多少她的謠言,蕭瑾歡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罷了。
小姑娘勞心勞力,努力用功了這么多年,才換的名號,被她跳了支舞就給搶去了關注,自然氣憤。
但這之于蕭瑾歡而言,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大事。
她又不是故意要這么做的。
迫不得已罷了。
畢竟這種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的事,她一向不是很喜歡。
席間也有不少想來討好巴結的姑娘,蕭瑾歡倒是來著不拒,過來敬她杯茶,她也就都應了。除此之外,那些阿諛奉承的話,她也就當耳邊風,過去了也就罷了。
眾人見她沒什么興致,自然明事理的不再上前叨擾。
蕭瑾歡吃了沒幾口,便放下了筷子,綠染那丫頭沒來,都沒人陪她玩了,終究是少了幾分樂趣啊。
在家?guī)Ш⒆?,好玩嗎?p> 她在此,這些姑娘們也是放不開,她還是離席就是,那邊的于家小姐,臉色一點比一點的黑,在她成為黑炭之前,她還是給她留點空間吧。
“本宮吃好了,出去轉轉,各位請便?!?p> 蕭瑾歡覺得公主的身份,給了她說不清的好處,卻也有些壞處,就比如此時身后一堆人見她離席,紛紛起身行禮。
說到底,又有幾個真心實意敬重的。
她的名聲在這些女兒家的眼里不是很好,她一直都知道。
無非什么恃寵而驕,嬌縱蠻橫這類的話。
蕭瑾歡記得小時候在后花園中,有些官家小姐來此參加那年的百花會,不等離開宮中,就開始背后說閑話。
被蹲在假山后邊挖坑的蕭瑾歡和靈兒,聽了個正著。她得了幾粒玫瑰種子,覺得要在這光禿禿的假山后邊長出幾朵玫瑰來,自然是一等一的別樣景致,卻沒想到能這么湊巧,聽見自己的閑話。
那幾個姑娘,說的倒是盡興,卻不知隔墻有耳,這宮中哪是個能隨意說話的地方。
靈兒氣急,當即就要出去教訓那些個姑娘,卻被她拉住,她不覺得她們說的有什么不對,反而越聽越有道理。
她確實是仗著寵愛胡作非為來著,也確實瞎扯謊欺騙夫子來著,當然也確實如他們所說,偶爾跟在人后邊煩人來著。
她們說的沒錯啊。
“靈兒,你知道嗎,有些事最好憋在心里,一朝松口,便就有了把柄在他人手里?!?p> 靈兒當然不明白為什么公主在聽到這些詆毀的話之后還能心平氣和的跟她講道理,只知道她此時氣急了,只想出去揍她們幾個一頓。
“所以,來日方長?!?p> “殿下的意思是,如今暫時算了?”靈兒疑惑道。
蕭瑾歡拍了拍她的肩膀,“誰說算了,靈兒,拿著這個,”蕭瑾歡遞給她一把小石子,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撿的,“記住瞄準膝蓋,腿啊什么的,別往頭上扔,見血的話就不太好收場了?!?p> 說的一臉認真,靈兒更迷糊了,不是說來日方長的嗎?不過既然殿下有命,她哪里有不聽從的道理,霎時間,那幾塊圓潤的小石子紛紛打在那幾位小姐身上。
聽到她們吃痛的叫聲,蕭瑾歡滿意的笑了笑,手上動作沒停,將放好種子的小土坑給重新填好。
來日自然方長,但有些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場解決了,像這般偷襲,她既解氣,還十分有成就感。
那幾個小姑娘也就敢在背后說說閑話,她就不信,就算是知道是她,她們還敢真光明正大的找到她的頭上來。
這么一想,好像此時現(xiàn)身,嚇她們一下,好像更爽哎。但看那幾個小姑娘嚇得都要掉眼淚了,她還是別去給她們再補一刀了。
她恍惚間記得上學的時候,有人說她,何時也不會吃一點虧,這一點倒是挺讓人安心的。
誰說的,也記不太清了,反正她們一起在思學上課的也就那么幾個來著,具體是誰,蕭瑾歡懶得去想。
此時的王府后院倒是沒什么人,想來大抵還是在宴上,他們那些公子哥們,大抵是要喝上點薄酒,暢談一下朝事。
豫王府內(nèi)這些公子們都有專門的護衛(wèi)看守,喝醉了就直接送到馬車上趕回家。說到這,蕭若權辦事倒是謹慎,生怕生出什么醉酒之人輕薄了姑娘家,壞了名聲之事。
不過,能得了蕭若權請?zhí)?,品行絕對是過得了關的,不然只怕連豫王府的大門都別想進。
至于那幾個姑娘家,不見得有誰敢在此時來觸她的霉頭,因而蕭瑾歡此時倒也落得清凈,王府下人端來了些點心,蕭瑾歡就尋了處僻靜無人的地兒,坐著消磨時光。
想起了蕭若權宴前問她的話。
“今日這些青年中,可有中意的?”
這種話,她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一來她不愿意辜負了皇叔的這番美意,二來,她也實在說不出這些公子們哪處好哪處不好,而且還覺得這么隨意的評價,有些不太合禮。
“皇叔覺得呢?”
無奈之下,蕭瑾歡只好把問題拋還給皇叔。
“你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嗎?”
“……”
蕭瑾歡就是一直想不明白,皇叔走之前看她的那眼中的深意,她怎么有些搞不明白呢?至于她心中的答案,她就更不明白了。
什么答案?中意之人?
這種事,她向來是思考不明白的,每次到最后都只能扔下不管。
此時,她也是這么打算的。
她的腦子可能天生對情之一字不敏感,搞不懂這些兒女情長的彎彎繞繞。
別說,皇叔府上的桂花糕,入口清甜,還蠻好吃的,席上本就沒吃什么,此時餓的勁上來,蕭瑾歡都能隱隱約約聽得見自己的肚子在叫了,不免又多拿了兩塊放在嘴里。
“靈兒,你去給我泡壺清茶來吧?!笔掕獨g說道,這點心吃多了,還真有點噎。
靈兒拂身答是,便就離開了此處。
一時間這處只剩下蕭瑾歡一人,還真有些孤寂。
蕭瑾歡站起身,伸了伸胳膊,松散了松散筋骨。
隱約聽見有幾聲貓叫,循著聲音找去,就看見一只通體雪白的小奶貓,此時正趴在不遠處,瞧著實在可愛極了。
蕭瑾歡喜歡,便起身,小心仔細,盡量不發(fā)出什么聲響的朝那小貓挪去,頭上的珠玉碰撞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音,蕭瑾歡為了不嚇著它,還伸手握住了垂下來的墜子。
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喻之燃遠遠的瞧著,倒也覺得有趣。
誰成想,這小貓雖看著不大,卻是個相當警覺的,聽到點動靜,便跳上了旁邊的一處矮脖子樹,蕭瑾歡著實喜歡,瞧著四下無人,還是爬上了樹的枝杈,再往上,她就不太敢去了,只能站在樹上嘗試著夠一夠。
撐著胳膊,夠了半天,剛剛要摸上它的貓毛,就見他靈活的跳下了樹,蕭瑾歡氣急,“嗨,你個小沒良心的,讓我摸一把能怎么著?。 ?p> 那白貓像是受驚了一般,猛地像要往她這撲過來的模樣,蕭瑾歡一瞬間就感覺,自己這張臉可能就要被她那爪子撓上幾道,害怕的自覺后退。
卻忘了自己此時正是站在樹上,原本抓著樹杈穩(wěn)住的手,因為害怕?lián)踉诹四樓?,一時沒了支撐,蕭瑾歡眼看就要摔下樹。
罷了,摔一跤就摔一跤吧,幸虧這樹不是那么高,再說這時候也沒什么人,算不得丟人。蕭瑾歡在摔下去的一瞬,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意料之中墜地的感覺倒是沒有感受到,反而身前感受到了幾絲柔軟,腰間受力被環(huán)住,停下了后仰之勢。
蕭瑾歡再抬眼,就看見喻之燃那張清秀的面容。他的胸膛隔著衣物,蕭瑾歡都能感受到幾分溫度,從她如今的角度看過去,就只能看見他臉側的線條,眉眼間不失英氣,確實是副好皮囊啊。
鼻尖流轉的清新的味道中夾雜了一抹清酒的淡香,想來他也是喝了幾分薄酒。
她此時正害怕的揪著他的衣領,喻之燃輕緩落地,站穩(wěn)了之后,往懷里看去,就看見蕭瑾歡有些發(fā)愣的神情。
難不成真的嚇壞了?
喻之燃輕柔的喚了一聲,“蕭瑾歡?!?p> 聽到叫她,蕭瑾歡這才神思回顱,見她回神,確定扶她站穩(wěn),喻之燃這才將此時正環(huán)著她腰肢的那支胳膊松開。
“多謝小國公搭救?!敝雷约簞偛虐l(fā)愣,蕭瑾歡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不是說不做那等貪圖美色之人嗎,怎么還是不免俗套。
喻之燃笑了笑,此時他手里拿了把折扇,合著拿在手里,扇骨也是潔白,倒是與他這一身白衫相襯也并不顯蒼白。
“樹上那么好玩嗎,每次都從樹上摔下來?”
蕭瑾歡頓住了,過了一會才恍然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當年逃學從樹上摔下來,也是喻之燃接住了她。
當年還是兩個小孩,只有挨摔的份,如今倒是能穩(wěn)穩(wěn)的站落到地上了,還來了出英雄救美的俗套把戲。
蕭瑾歡有些不好意思,從樹上摔下來這種事,總的來說,還是有些丟人。
“倒也沒有那么好玩,就是不小心都被小國公碰上了而已,”蕭瑾歡頓了頓,“小國公相救之情,和安銘記于心,定當報答?!?p> 喻之燃似乎不太喜歡小國公這個稱呼,聽聞蕭瑾歡初叫,皺了皺眉,“殿下想如何報答?”
蕭瑾歡又是愣在原地,這么著急的嗎?
“不知小國公可有喜歡的物件,喜歡的兵器?”
喻之燃聽聞后,果斷搖了搖頭,“救命之恩,殿下就拿這些俗物來報答?”
“那,喜歡的人?”蕭瑾歡下定決心,“小國公可有心儀之人?和安去為小國公求親如何?”蕭瑾歡私認為,人,是世間最不俗之物了吧。這番美意,蕭瑾歡都佩服自己的想法,既成了姻緣,又還了情,一舉多得啊。
喻之燃把玩扇子的手停在原地,望向蕭瑾歡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冰冷,卻又隨即消失,蕭瑾歡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
喻之燃上前兩步,調笑道,“這種時候,殿下不應該以身相許嗎?”
蕭瑾歡邊撤著腳步后退,邊干笑了兩聲,“小國公說笑了?!?p> 她可沒想把自己搭進去。
見她后退,喻之燃停下腳步,蕭瑾歡又多退了一步,這才停下。
還真把他當成什么豺狼虎豹了啊。喻之燃心想。
“此番,殿下回答我一個問題,便當是還了這情如何?”喻之燃笑得和煦,只是回答個問題,蕭瑾歡自然樂意。
“小國公請問?!?p> “剛剛在前廳,殿下到底是為何一直盯著在下?”
怎么是這個問題啊,蕭瑾歡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還以為他會問些什么琮兒的事,朝中的事,哪家姑娘的私密或者是她的小金庫藏在哪里呢。
她正想將剛在前廳的說辭再復述一番,那好看的白玉扇子,便落在她肩上,輕敲了兩下,隨后將她垂在肩前的一縷秀發(fā),順到了肩后。
喻之燃順勢走近,附在蕭瑾歡耳邊,略帶蠱惑的說道:“殿下,之燃想聽真話。”
蕭瑾歡咽了咽口水,真話?真話就是我看上你的腰了,你的腰那么細,抱起來一定很舒服,我這個姑娘家都自愧不如。一時間看的久了,失了神。
這話能出口嗎?自然是不能??!
“我,我……”蕭瑾歡有些緊張,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且半天沒能說出其他字眼來。
喻之燃見她這般,微舒了口氣,也不打算再刁難,這丫頭的臉都漲紅了。
低頭沉思了一瞬,伸手解下腰間配的那塊玉佩,扯過蕭瑾歡的手,小手柔軟似無骨,喻之燃將那塊玉佩放在了她的手心。
“殿下既喜歡,那便贈予殿下了?!?p> 蕭瑾歡莫名其妙手里多了塊玉,有些哭笑不得,“我沒有想要你的玉佩?!?p> “那殿下是要跟之燃解釋解釋,為何一直盯著之燃看嗎?”
“……那還是收著吧。”不過總算不追問她緣由,收了塊不算名貴的玉佩,想來也無妨??偙纫粐鞅划敵膳髅淼膹?。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瑾歡,可要收好了?!?p> 蕭瑾歡看著他那般認真的神情,鬼使神差的點了頭,恍惚間忽然記起,那個曾經(jīng)夸她,不會吃虧,讓人安心的家伙,貌似就是眼前的這位。
她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喚她瑾歡,以往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單單的喊出來,有些單調乏味。但他紅潤的唇瓣一張一合,輕柔的飄出的瑾歡二字,好聽至極。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不知為何,蕭瑾歡覺得這句話,竟好生撩撥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