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場瞬息萬變,那不相上下的力量逐漸有了優(yōu)劣之分。
或許是因?yàn)猷笥趭w閩王的地盤,凌宇竟慢慢落了下乘。
晚笙看在眼里,心里陡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情勢急轉(zhuǎn)直下,凌宇忽然停下攻擊,和妛閩王拉開了距離。
兩人于虛空中兩兩相望,一個目光冷冽如冰,一個眼神輕佻如絲。
晚笙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只看到凌宇的瞳孔豎起,忽然出聲怒斥,而妛閩王戲謔著搖頭。
在一番激烈的唇槍舌劍之后,凌宇似乎一無所獲。
他握緊拳頭,渾身金光暴漲四溢,顯得更加焦躁不安。
晚笙從來沒見過這樣狂躁的凌宇。
印象中的他永遠(yuǎn)冷著一張臉,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未婚妻時,才會露出一點(diǎn)溫柔的笑意。
他的身上有著神仙的矜傲與薄涼,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塵。
他是最漠然高貴的神。
可現(xiàn)在的他,氣的渾身發(fā)抖,眉宇間凹陷出一個深深的褶皺,身上那冷冽的氣質(zhì)渾然不見。
晚笙的心頭五味陳雜,她其實(shí)一直都知道,云曦是他最重視的人。
只是之前的她,私心喜歡上了這個人,便裝作看不見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甚至任由心底那骯臟的幽苔瘋長,直到世界傾覆……
選錯了路,毀掉了身邊對她最好的人。
到了現(xiàn)在……
她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可她終于明白,就算是沒有了云曦,這個人,也不會正眼瞧她一眼。
人和神之間,相隔的豈止是鴻溝深壑。
她的喜歡,可笑至極,也愚蠢至極,除了淪為笑談遭人唾棄,一文不值。
晚笙仰著臉,空蕩蕩的目光在虛空中漂浮著,沒有落點(diǎn)。
就在這時,凌宇目光一凜,竟于萬骨枯魂中忽然看見了她的存在。
冷不丁的,晚笙被一股氣流托舉起來,越過無數(shù)觸目驚心的廝殺交鋒,手臂反剪在背后,被押送到了凌宇跟前。
凌宇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他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力氣大的仿佛要把她的下顎頃刻間捏成粉碎。
晚笙此刻卻感覺不到疼痛了,她的意識像是游離在身體之外,恍惚間,竟還很可笑地想著,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只是沒想到會是如今這樣的局面,在對方的眼里,只剩下惡之欲其死的狠厲。
凌宇挾制著她的下巴,聲音陰冷:
“你背叛了云曦。”
他用的不是疑問句。
這句話就像是最后的審判,不給嫌犯一絲辯駁的機(jī)會。
晚笙白著臉,說不出話。
“我現(xiàn)在只問你,云曦在哪兒?”
叛徒終將一死,晚笙知道不論自己回不回答,今天也只有死無葬身之地的宿命。
從她當(dāng)著云曦的面,丟掉那根項(xiàng)鏈開始,她就一直在等,等她的結(jié)局。
現(xiàn)在,她等到了。
這個結(jié)局,她竟感到一絲慰藉,至少最后,她死在了她喜歡的神的手里。
意識回籠,晚笙艱難地開口:
“云……云曦,她被關(guān)在……在……”
聲音被隔斷了。
背后的妛閩王輕輕勾了勾手指,便帶走了她的聲音。
凌宇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更加暴戾,不再有利用價值的晚笙在他眼里已經(jīng)徹底淪為了一件死物。
凌宇下了狠手。
晚笙只覺喉頭一麻,痛覺還未襲來,黏膩溫?zé)岬难呀?jīng)從喉管里噴濺而出。
她后仰著倒下,像個從高樓的窗臺里被丟出來的破娃娃,穿過層層疊疊的云霧,往深不見底的血河墜去。
她的眼前越過烏鴉的黑羽,她看著那離自己愈來愈遠(yuǎn)的天空,覺得心滿意足。
唯一的遺憾就是她沒有親眼看到云曦被救走。
“砰砰——砰砰——”
“砰砰————”
她像以往一樣,數(shù)著心跳的聲音。
一下一下,緩慢而沉重。
她在等待心臟跳停的那一瞬間。
她的耳邊呼呼地灌入風(fēng)嘯聲,夾雜著吵鬧的廝殺聲。
在她眼睛里失去色彩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妛閩王唇邊冷嗤的微笑。
再然后。
她的世界再無色彩和聲響。
………………
………
……
…
————醒醒……
……孩子……醒醒……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呼喚著。
晚笙閉著眼睛,動了動手指。
溫?zé)岬挠|感。
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木質(zhì)的棚頂,隔板上掛著一盞鐵質(zhì)的燈,一晃一晃的,在她頭頂上搖擺。
“你醒了!”視野里又出現(xiàn)了一個白胡子老頭的臉。
好熟悉……
晚笙的意識木木的停留了好幾秒。
她感受到自己身下晃動的頻率,這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木船上,而身邊坐著的,就是無數(shù)次送她過河的擺渡人。
“老伯……”
她開口,卻發(fā)現(xiàn)沒有聲音。
她試了幾次,結(jié)果如出一轍。
她抬眼看向老人,困惑的目光在觸到老人復(fù)雜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晚笙抿住唇,不說話了。
老人嘆了一口氣,說:
“對不起,小娃娃,把你從血河里撈起來的時候,你的身體已經(jīng)被血河里的鬼魂啃食干凈了,只剩下了你被沖散的靈魂?!?p> “我在血河里尋了一段日頭,撿了幾處你破碎的殘魂,拼拼湊湊,好在讓你恢復(fù)了意識,只是……”
“你的聲音被妛閩王奪了去,恐怕只能找他恢復(fù)了?!?p> 晚笙聽完他的話,卻并沒有什么吃驚的感覺,就好像在聽一段無關(guān)她的事。
她甚至不無遺憾地想,自己居然沒有魂飛魄散。
雖然不在意自己到底變成了什么鬼樣子,但她還是抬起手臂看了看。
曾經(jīng)她想過自己的靈魂是什么樣子的,沒想到有一天真的見到了。
不出意外,渾濁的黑色。
她微揚(yáng)起唇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到老人的臉上。
她用口型比了個謝謝。
老人轉(zhuǎn)身去了船艙深處,不知在翻找些什么東西。
晚笙慢慢坐起身,適應(yīng)著自己靈魂的狀態(tài)。
她不知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從身體上剝離出來,好像除了心臟口空蕩蕩的沒有了生命的跳動,身體變得輕盈了些,其他的倒是沒有什么不同。
她低頭又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自己的靈魂體。
有些地方還未愈合,有些地方缺失了一片,可都不痛不癢的,摸上去也沒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