妛閩王沒說放她走,晚笙便也不敢退出去。
她的兩條腿站得僵直,情緒也在大起大落后變得疲憊不堪,可她還是弓著身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大殿中央。
緊張的氣氛在大殿里蔓延。
妛閩王忽然出聲問到:
“她額頭上的金紋如何了?”
晚笙一怔,心里飛快地閃過一個人影,可她不敢確認,只好問:“殿下說的是誰?”
“讓玫瑰花盛開的人?!?p> “……她”晚笙抿了抿唇,說,“她不太好,身上無一處好肉,臉色蒼白,嘴唇干裂,昏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晚笙說到這,眼前猝不及防飛濺過一片血光。
她愣愣的停住,反應了好幾秒,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臉被妛閩王長長的指甲劃破了一道口子。
痛覺,后知后覺地爬上整張臉。
晚笙才意識到自己起了惻隱之心,竟想為那個女孩求情,不知不覺說漏了嘴。
“你在可憐她?”
晚笙頓了一秒,搖頭。
“呵,那你是覺著……她不該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晚笙抿住嘴。
妛閩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前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突然勃然大怒地一甩袖子,吼道:“我只問你她額頭上的金紋消了沒有?!”
“沒……沒有?!?p> 她嚇得一哆嗦,結(jié)結(jié)巴巴的。
死亡的陰影向她撲過來。
她偷盱著妛閩王的表情,立刻低聲下氣地補上一句:
“……但很淡很淡,幾乎看不出來?!?p> “滾!”
妛閩王終于怒不可遏,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一片慍怒之色,從脖頸處暴起的青筋一路蔓延到耳根。
晚笙立刻低伏著身子,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
她的心里閃過一絲慶幸,慶幸自己還能活著走出這座大殿,其實早在魘魔消失的剎那,她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她不知道妛閩王為何會留她一條性命,她的潛意識里,一直覺得自己沒命活著。
但或許,她這個整天渾渾噩噩的游魂,對妛閩王來說,還有一絲利用價值吧。
外面依舊是昏昏沉沉,無光無暗的模樣,晚笙不敢停留,一路往來時的方向悶頭跑。
中途她跌倒了幾次,又爬起來,膝蓋蹭破了皮,也不自知。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血河邊上。
來時搭的箱車,沒有回程路可走,晚笙靜靜地等在血河邊。
茫茫無際的血河散發(fā)著腐臭的氣味,沉浮著無數(shù)靈魂,被污濁浸染的靈魂化為厲鬼,互相撕咬著,血水吞下冰冷的骨碎殘渣,裹攜著破碎的靈魂一同往下流走。
晚笙蹲下身子,抱著膝蓋,把自己的臉埋進臂彎里。
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在這個偌大的世界里,就像一粒渺茫的塵埃。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木船出現(xiàn)在茫茫的血河中,隱隱綽綽地籠在霧氣里。
血河里的水,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向何處去。
水流又湍又急,這只小小的木甲船卻仿佛不受一點風浪的擺弄,在血河里平緩地直行著,徑自向晚笙搖過來。
船緩緩地搖近了,靠著岸停了棹,發(fā)出一點細微的響動。
晚笙抬起頭,茫茫然望過去。
船頭站著一個白胡子的老者。
他的背微微佝僂著,像是肩負過歲月沉重的擔子??伤情L著胡須的臉,縱然綴滿了滄桑的褶皺,卻還留存著年輕時候的明亮和溫和。
晚笙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
她的神情疲憊到了極點。
老者支撐著船槳坐下來,深陷的眼窩里藏著慈眉善目的親和力。
晚笙看到他的眼神,心里仿佛有了一絲慰藉似的,眼睛恢復了一點亮光。
她慢慢站起身,坐進老人的船里。
船,有了乘客,便推離了岸邊,慢慢悠悠地搖起了棹。
這寬到望不到對岸的血河,不知會托著這船,漂浮多久,才能到達彼岸。
而晚笙希望,她待在船里的時間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
最好是,永遠在河中央漂浮著,沒有終點,沒有此岸,也沒有彼岸。
這樣,她便不必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的事,不必難過、不必疑惑,不必想不明白。
撐船的老人從來不會問她什么。
他只是沉默地撐著。
但他從不會避開晚笙的目光,不會像鬼域里其他的原住民一樣,對晚笙又怕又鄙夷。
晚笙在這個地方,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警惕,可唯獨對這個不言不語的老人,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她甚至覺得,這只船就是她心里的烏托邦。
每一次,她送完那些沾滿罪惡的玫瑰花,都會在這個岸邊靜靜地等老人劃著船出現(xiàn)。
她等的時候,心里難受,總是垂頭喪氣的。
而只要老人一出現(xiàn),她坐上那只船,心就變得平靜下來,思緒慢慢順著水流放空,再也不必苦苦掙扎在情緒的泥沼中。
后來,她坐在船中央,甚至會主動開口說些什么。
老人總是很耐心的聽著,不管是充滿悲傷的傾訴,還是絮絮叨叨無意義的念白,又或者是污言穢語的咒罵發(fā)泄,老人從不妄加評判。
他只是在送她到對岸的時候,會摸摸她的頭,眼里一片溫和,對她說:
“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過錯,晚安?!?p> 晚笙不知道為什么,老人會在每一句告別里說一聲“晚安”。
可她覺得這詞很溫暖,捂熱心臟的那種溫暖。
她愿意為了那句“晚安”,在岸邊坐很久,等一只很久才會來的小船。
夢秋懶
因為近期有事忙,每日一更調(diào)整成兩日一更,比心,欠打?qū)嶅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