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街,馬奧斯的租房里。
橘黃色的燭光撒滿整個房間,照在各種形狀古怪的器物上,表現(xiàn)出了詭異的美感。
馬奧斯抱著腿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兩只手緊張地搓動著,目光時不時瞟向一旁的幻。
幻站在墻邊的道具架前,撫摩著一條黑色的軟鞭。這看起來像是條皮鞭,但摸起來的手感倒像是鋼纜,著實有些扎手。如果這條鞭子抽到人的身上,想必能輕松地劃出一條條血痕吧。
他抓起軟鞭,微笑著走到馬奧斯身前。
這個微笑喚醒了馬奧斯的恐怖回憶,使他想起了慘死在幻手底的士兵們。馬奧斯忙不迭地求饒:“猴爺您不必抽我,有話您就問,我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閉上眼?!被脽o視了馬奧斯的話,顧自命令道,“然后,張大嘴巴?!?p> 馬奧斯微瞇雙眼,略張著嘴,仍想要告饒。
“照做!”幻喝斥道,抬起了右手的軟鞭。
馬奧斯當即閉緊了眼,奮力張大嘴巴,甚至伸出了一小截舌頭。
他在黑暗中緊張地等待著,舌根處積存的唾沫讓他喉嚨發(fā)癢,但他不敢擅自合上嘴,把唾沫咽下去。他很擔心張著的嘴,不知道將要遭殃的,是嘴唇、牙齒,還是舌頭,抑或是更深處的喉嚨。
一滴灼熱的液體落到了馬奧斯的舌頭正中,他痛得下意識一縮舌頭,連同剛才積攢的唾液一齊咽了下去。這給他帶來了極其痛苦的燒灼感,仿佛吞進了一大口鐵水。燒灼感順著食道往下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到達了胃袋和小腸。
這股燒灼感像是道催化劑,讓馬奧斯的內(nèi)臟以數(shù)倍于平常的效率運作著。尤其是心臟,像發(fā)動機一樣轟隆作響,把血液快速地推動至全身。
馬奧斯適應不了體內(nèi)如此劇烈的變化,捂著胸口摔到了地上,好似一只大狗,急促地喘著粗氣。
這場發(fā)生在體內(nèi)的風暴終究沒能毀滅馬奧斯。半分鐘后,他的內(nèi)臟漸漸放松下來,恢復了正常。而且,馬奧斯覺得自己的身體宛若涅槃重生,渾身充滿了力量。
“您對我做了什么?”馬奧斯坐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喝了我的血之后,”幻調(diào)侃道,“現(xiàn)在你跟我一樣,也是猴爺了?!?p> 馬奧斯大驚失色,連忙爬起來沖到道具架前,抽出一把手術(shù)刀就往另一只手的手心割去。用力割了好幾下,才劃出了一條很淺的傷口。
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那是馬奧斯熟悉的顏色——湛藍色。
“完了,完了……”馬奧斯癱軟在地,竟是抹起了眼淚,“你這個惡魔,為什么要對我做出如此過分的事?”
馬奧斯的怒吼沒能惹怒幻,只是讓他感慨道:“時代果然變了啊。以前,人們?yōu)榱讼蛭仪蟮米兂蓯耗У臋C會,甘愿放棄擁有的一切?,F(xiàn)在,情勢似乎反了過來?!?p> “你闖進實驗室,還污染了我的血?!瘪R奧斯站起身,怒視著幻,“人類投入大量資源保障你們的存活,這就是你報答人類的方式嗎?”
“我們不是動物,也不是人類的所屬物,而是活生生的人?!被谜J真地說道,“為了能作為人活下去,這一次,我不會介意弄臟雙手?!?p> 馬奧斯覺得很荒謬。他從小就被教導,流著紅血的人類才是萬物之靈長,這些流著藍血的家伙只是徒具人形的猴子罷了。可若真是如此,如今的他到底是人,還是猴子呢?
思考著這種哲學問題,馬奧斯的怒意被打斷,接著迅速消失了大半。平靜下來的他驀然醒悟,在想清楚自己是人是猴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決定,那就是他該倒向哪一邊。
人類那邊是回不去了,藍血的身份遲早會暴露,即便被勉強接納,余生也肯定會以悲劇收場;逃進深山里隱居也不可能,比起遺臭萬年,他更害怕寂寂無名。
馬奧斯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苦笑道:“看來,為了保留人類的身份,我只能承認你的說法了?!?p> “很好,你想通了呢?!被眯Φ?,“你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p> 馬奧斯臉上的苦笑逐漸變?yōu)檎~笑,交代道:“我把錄像交給了上級,但那些腦滿肥腸的混蛋還是派我來見您。我不想再為那些人賣命了,請您收留我吧,我將誓死追隨在您的身后。”
“我正有此意。”幻說道,“那么,現(xiàn)在我就交給你一個任務(wù),作為你歸降于我的考驗吧?!?p> ……
直到晚餐時間,利德都沒等到幻回來。他很擔心,想起平日私下里,幻總在傳講新思想?;蛟S,幻是因此被留下來了。
不過,現(xiàn)在有小道消息流傳開來,說是有人目擊幻去了“出口”。
想到這,利德傷心起來。在遇見幻之前,他一直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像只牲畜一樣對人類惟命是從。
幻告訴利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山,有河,有沙漠,有大海。而幻構(gòu)想的世界更加精彩,藍血猴竟然能像人類那樣生活,那樣死去。
外面的世界真好啊,有那么多的高山大河,要有幾個學校那么大才能裝得下呀。利德空想著,手里捏著塑料湯匙,機械式地往嘴里送漿糊狀的營養(yǎng)餐。突然,三個奇怪的人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里。
那三個人既沒穿學生的灰色寬松制服,也沒穿飼養(yǎng)員的黑色西裝,因此在食堂里的一片灰色中顯得特別扎眼。
他們是二男一女,女人亭亭玉立,穿著紅色連衣裙;其中一個男人全身皮衣皮褲,叼著一只煙斗;另一個男人的裝扮最古怪,他渾身纏著繃帶,在繃帶外披了件黑風衣,戴著墨鏡的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
這三人邊走邊聊,眼看就要走到利德的桌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