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林之茂和呂云弓雙雙離開三合湯食肆,往碼頭去接林之霍,李橫想也沒想,嚼完三合湯最后一片薄牛肉,也跟著出了食肆,前往碼頭。
林之茂和呂云弓都沒帶小廝出來,一出食肆,先回了離食肆不遠的客棧,兩人都住這里,李橫跟著,發(fā)現(xiàn)竟是與他同一個客棧。
李橫在大堂坐著,沒多久林之茂和呂云弓就下樓來,身后跟著各自的小廝,在客棧大門前等一會兒,一輛青篷銅木大車停在主仆四人跟前,林之茂先進的車廂,呂云弓隨后,倆小廝一左一右坐在車夫兩邊,也沒進車廂。
李橫想了想,也去將寄放在客棧后院馬棚院子的李二府大車趕出來,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到碼頭后,李橫遠遠看著青篷銅木大車停在碼頭一側(cè),車夫守著,林之茂和呂云弓則下了車走到碼頭臨水處,倆小廝隨側(cè)左右。
李橫四處張望,最后選定將李二府大車停在出碼頭必經(jīng)之道,又離碼頭口甚近的地方,他坐在車駕上,靠在廂板上,老神在在地跟著開始等人。
直至殘陽西落,晚霞映紅了半天邊,如胭脂般將河水染成絢麗奪目的顏色,一只帶大小兩篷的木船靠近碼頭泊岸,李橫瞧了瞧,木船四周平空,也就寥寥數(shù)人,似是船家與船工,未見林之霍,再往后看,一艘水驛船緩緩向碼頭駛來。
這時林之茂指向河面叫起來:“來了來了!我大哥到了!”
呂云弓順著林之茂指的方向看:“之霍哥是坐驛船來的?”
“上屆縣試府試,大哥都是在京城考的,結(jié)果縣試過了,府試落榜。今屆大哥執(zhí)意要回鄖陽來考,說先祖都在這兒,老祖宗在世時,又極為喜歡往鄖陽跑。故大哥認為,鄖陽不僅是我們林家的老鄉(xiāng),祖宅所在地,更是塊風水寶地?!绷种鋵嵅⒉辉趺凑J同林之霍的這個想法,考得上或考不上,跟鄖陽祖宅與風水寶地有啥關系。
但林之茂能理解林之霍是不想再落榜,故想著背靠祖宅,祖宅能冒冒青煙,讓林之霍今屆府試一舉考過。
呂云弓聽明白了,不可思議道:“之霍哥這樣想大約有些道理,然這與你家已逝的老祖宗有何干系?”
“不曉得有何干系?!绷种瘬u頭搖得很干脆,他一臉我也是學到了的模樣道:“反正本來堂大伯是不同意大哥到鄖陽來考試的,說考不考得上,都得靠大哥的真才實學,后來大哥一提老祖宗,堂大伯就同意了?!?p> “你家老祖宗真是萬年不滅啊!”呂云弓很感嘆,“這都是第五個年頭了,影響力竟然還這么大?!?p> 林之茂不知想到什么,臉色有些不自然:“老祖宗喜喪時,我才七歲,七歲之前的記憶,我沒能記多少,只記得老祖宗挺可怕的?!?p> 李橫嘴角抽了抽,這小子啥都不記得,只記得他挺可怕的,什么破記憶,他明明每回見眾玄孫,都是很和善的!
呂云弓只長林之茂兩歲,又非林氏子孫,對林衡這位林家老祖宗更沒什么記憶,記事懂事了,聽到關于林家老祖宗的事兒,無不是內(nèi)閣首輔、國之棟梁、正直無私、聰明睿智……鐵腕決斷等等,讓他聽不完的贊嘆之語,可怕不可怕的,不在他的印象中。
呂云弓沒發(fā)言權(quán),安靜了下來,林之茂遠眺著水驛船越來越近,也是全心思放在接林之霍上面,沒再吭聲。
水驛船泊岸,在船頭準備上岸的林之霍負手而立,著一身淺藍袍服,長相俊逸,文質(zhì)彬彬,一股浩然正氣天生自成,光這么站著,出身豪門的貴氣一展無遺,身后只跟著一名背著包袱的小廝。
一看到岸上的林之茂,與林之茂身側(cè)的呂云弓,林之霍細長的雙眼彎了彎,嘴角揚起,待驛差放上登船踏板,他淺笑著緩步而行,上了岸展開雙臂,將向他撲過來的林之茂抱個滿懷。
“都這么大個人了,還這般孩子氣?!绷种裟暌咽?,玄孫輩中,他是嫡長玄孫,素來被教育得穩(wěn)重自持,只是性子固執(zhí)得連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便如今次,林之霍非要來鄖陽考府試,林煥不同意,他就之乎者也的,從鄖陽古今奇人異事說到林家發(fā)跡定居京城,再從祖宅先祖先賢們說到鄖陽實為一塊風水寶地,中間還鄭重地穿插林衡生前喜回鄖陽之事,側(cè)面定論林衡生前也與他有一樣的想法,同樣覺得鄖陽乃升官發(fā)財成家立業(yè)的好地方,引經(jīng)據(jù)典地擺事實講道理,一套接一套,聽得林煥頭疼。
最后林煥沒法子,也是無力反駁林衡生前極為喜歡回鄖陽此事實,倘若不是當今圣上不肯放人,林衡生前七十歲便想致仕,回鄉(xiāng)守著祖宅,悠哉游哉地過起閑云野鶴的晚年。
“大哥,你來鄖陽,怎么是坐的水驛船?”林之茂很敬重林之霍,不僅林之霍書念得比他好太多太多,已經(jīng)考過縣試,也因著他自小就愛粘著林之霍。
“就是,之霍哥,我們還以為來的該是林家的小樓船?!眳卧乒矄柶饋怼?p> “我來鄖陽參考府試,不過小事爾,何需勞師動眾?”林之霍說罷,覺得也得透點兒事實:“此番我父親雖最后同意了,可也說了,讓我自已想法子,不準我動用林家的車馬,還不許我租或買。后來我想一想,便想到這水驛,故一路搭了順風船過來?!?p> 未花一個銅板,便抵達鄖陽,誠然林之霍想給銀子,驛差也不敢收,這就是身為京城豪門權(quán)貴子弟的便利了。
李橫前世對這個大玄孫很是滿意,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林之霍是那種一旦認定了,撞了南墻也不回頭不妥協(xié)的脾性,那會兒他默默思忖了好一陣子,后得出結(jié)論,此脾性乃是隨了他一根筋的兒子。
故有段時間,前世李橫很看林宥業(yè)不順眼,覺得他那么多優(yōu)點,偏偏著重遺傳他偶爾才會發(fā)作的一根筋,還隔兩代再遺傳給大玄孫,幸在大玄孫遺傳得不太嚴重,尚懂得變通。